这如果是一场比较谁更加其貌不扬的比赛,那么此刻二人算是棋逢对手了。
两张粗陋得不相伯仲的脸对视了一会儿,林三酒竟对这个中年清洁工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惺惺相惜之感——顶着这张脸,一定过着没有人多看一眼的平静生活吧?
怪不得她看着对方眼熟,没想到自己有一张面具,正好和他长得挺近似的。倒不是说五官相像,而是那种“磨损松弛、起了油泥”的感觉……实在太像了。
她咳了一声,还没说话,只见刚才那个夜行游女成员也跟着几步走了过来:“喂,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等他——诶,你是住这儿的吗?”
“你放心,”林三酒安抚式地说道,“我不是要让他打扫房间的。”
中年清洁工那一张糙黑脸拉得长长的,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高兴多少。
“你们一直在附近对吧,我朋友住在这个房间,你们知不知道他去哪了?”她转头向清洁工和那个夜行游女成员问道。
那个年轻成员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几个字像子弹似的从清洁工嘴里飞射出来,好像恨不得能用一个个字把别人身上钉几个眼儿,他就清净了:“我要走了,我真有很紧急的事情!”
“你能有什么紧急事情,”那个年轻人不依不饶,“清扫一下就好,我给你钱。”
“你——”中年清洁工嘴里发出了一个“m”音,但显然立即改了口:“要不这样,你自己打扫,我给你钱!”
趁年轻人被噎得一愣,那中年清洁工立即转身就走。当他经过林三酒身边时,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清洁工猛一拧身子,表情嫌恶得连脸都皱了起来:“别随便碰我!”
“啊,对不起。不过你的吸尘器,”林三酒好心好意地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拿啊?”
清洁工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一脸吃惊和疑惑:“我明明刚才还拿在手里的——奇怪——去哪儿了?”
“是不是你过来的时候顺手放下了,然后忘了?”林三酒近乎热心地给他提议道:“你快回去瞧瞧吧。”
眼看着他匆匆忙忙地跑向了来路,那个夜行游女成员也总算放弃了,瞥了她一眼,转头就走。才走没几步,他忽然顿住脚,转身没头没脑地问道:“有两个人呢,是哪一个?”
林三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斯坦,我在找斯坦。”
“噢,他那一组好像被召走去执行任务了。”年轻人皱起眉头想了想:“我不太确定,但是似乎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骚动,很需要人手……听说是有人在闹事。你再找人打听打听吧。”
“谢谢!”
“我也可以帮你打听,”年轻人咧嘴一笑,出乎意料地乐于助人,“但是你一会儿得帮我打扫卫生,怎么样?”
林三酒顿时有点儿尴尬了;但不等她想好该怎么回答,对方已经摆了摆手,像是和她说定了似的,溜溜达达地走远了。
没想到他眼睛还挺尖。
她四下张望一圈,见那清洁工被骗得走远了还没回来,赶忙几步离开奥克托的房间门口;她躲进洗漱间内以后,才叫出卡片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吸尘器】,以及一行简短的说明:“用于飞船上的补充清洁”。
暂时把它借走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她心想,就当是给那个可怜的男人放会儿假吧。
话说回来,要不是她戴上面具以后和那个清洁工长得像兄弟似的,她也不会浮起这个主意来。那个清洁工想必是夜行游女雇佣的,这附近的人应该都见过他;现在只要她手里拿着吸尘器,低下头假装忙活就行——就算是谭章已经通知各个成员留意她的去向,恐怕也没有人会察觉到,原来目标就在眼皮子底下打扫卫生。
她特地多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那个中年清洁工果然像团旋风似的刮了回来、急急忙忙地到处找了一圈;在一无所获以后,他又风风火火地消失了——等他真正彻底离开以后,林三酒才不慌不忙地执着吸尘器走了出来。
奥克托并非真正的斯坦·史密斯;虽然他一定是被谭章调走增援了,但他应该不会为了夜行游女而尽心尽力。找不到自己,他也许就会回来的……
林三酒身边放着吸尘器,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每当有人经过,就装模作样地动动这个、动动那个——她猜得对,确实没有人往她身上多看一眼。事实上,某种骚动不安的气氛正在居住区里逐渐鲜明浓厚起来;人们加快了脚步、收敛了笑容,来来往往时,苍白神色中都带着几分急迫焦虑,更加不会留意到角落里的清洁工了。
看来因为找不到她,谭章把大半人手都发动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消耗耐心的等待了。
只要奥克托一回来,她有绝对把握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跟着他闪进房间里去——到时候门一锁,她就可以把想问的事情统统从奥克托嘴里挖出来了。
自从奇妙残酷得如同梦境般的末日降临以后,林三酒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是能将某人的外貌彻彻底底地变成另一个人、恐怕连目标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的能力——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除了卢泽之外,她甚至没有见过有近似效果的特殊物品。
她忽然想到,如果卢泽还是当初那个少年的话,应该会为了这一点而洋洋得意吧?
林三酒轻轻苦笑了一下。
结合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