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认识人偶师以来,林三酒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听见他声音会高兴的一天。
纠缠了几个世界以后,他的冷嘲热讽对于林三酒来说,已经与一阵清风毫无区别了。此时她手中的绳子绷得笔直,正随着前方巨大肉山的挣扎而不断摇晃,仿佛随时会断开;钩子在皮肉下咕叽咕叽地撕扯着,“大鱼”每一次试图摆脱背上钩子的尝试,都叫她刚刚开始愈合的断掌传来尖锐的痛苦。
“你终于醒了,快帮忙!”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
“你以为你在指使谁?”人偶师阴翳的语气一点都没有因为能力升级而有所改变,正当林三酒要张口时,忽然只觉手下的绳子停止了摇摆。
“大鱼”像是一块死肉似的,渐渐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立在【灯光苔】的白芒里。
“我怎么会进这个地方里来?”人偶师这句话似乎是在询问看起来眼生的白胖子,但是波尔娃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用牙关咯咯撞击的细微响声作为回应。
既然这么怕他,为什么还一路背着他?
刚在心里叹了口气,形状可怖的肉山正好微微一颤,林三酒也不由跟着打了一个激灵;她正要提醒人偶师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抬起眼睛,却发现肉山似的“大鱼”正在轻微颤抖里慢慢萎缩下去,肉皮全都流向了一个方向,连皱褶都被拉开了,看起来好像被什么力量扯住了皮肤一样。
林三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它融化了一般的身体,微微张开了嘴。
无数人体组成的肉山越来越矮、越来越小,逐渐露出了它身后的瘦削黑影。
虽然才刚醒,人偶师却早就把身上染血的浴巾给扔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丝毫血色的人,此时居然还能更加阴沉苍白,静静被浓郁的黑暗所拱立着;他看上去像是一处黑洞,连光线无法逃脱,只能深深沉沦进去。
当他慢慢合拢一只手掌的时候,林三酒这才注意到那个“大鱼”正在他手掌下不住挣扎——然而它连挣扎的幅度都越来越小了,似乎已经被那股无形力量压得逐渐失去了生命力。
这是什么能力?
看着这个曾给自己造成很大威胁的东西,人偶师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实在让人心里五味杂陈。林三酒瞥了被压制在地上的“大鱼”一眼,又看了看人偶师身后一大一小两个人。
木辛手里正拿着她的【战斗物品】,很显然刚才是由他模拟了一件什么物品,这才将人偶师唤醒了;在木辛低声解释情况的时候,波尔娃抿着嘴,紧张得贴在一墙壁的【灯光苔】上,恨不得将自己摊平成一张墙纸。
“林三酒,”
人偶师忽然叫了她一声,声音轻柔得叫她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还不等林三酒转过头,面前的肉山骤然在她面前炸开了——伴随着尖锐的喷溅声,无数碎裂的人体组织漫天激射出来,黏液内脏毛发像喷泉一样迎头将她淋成了一个落汤鸡。异味、湿滑感、毛发挂在皮肤上、黏连的脂肪、扎在脖子间的无数碎骨……林三酒一时间眼睛死死闭着,连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一动就要吐出来。
“你躲开点。”
人偶师这时才慢悠悠地说完了下半句话。
脑海里尽是意老师的尖叫声,林三酒还真差点没有听清楚他的这句话。
如何将自己清理干净,是一个噩梦般的问题——任谁都不会愿意体验自己在牙缝中拽出一根死人毛发是什么感受的。在连眼睛都没睁开的情况下,她迅速脱掉湿透了的上衣,当头给自己淋了好几瓶矿泉水;等她终于能勉强睁眼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意外地发现另外三个人身上仍然十分干爽。
显然他能控制那个东西碎裂时pēn_shè的方向。
“升级的是病魔啊,”人偶师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低低叹了口气。他的伤势应该只是被暂时控制住了,声气听起来仍然虚弱地发飘。“变成了法医……不过总比没升级好。”
什么法医会让尸体爆炸?
林三酒生怕自己一张口就控制不住怒火;她套了一件干净衣服以后,只能将脸埋在一条毛巾里,心中把她知道的骂人话全都过了一遍。“大鱼”炸碎了以后,在【灯光苔】能照亮的范围之外、无穷无尽般的黑暗里,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唯有人偶师透着阴寒气的声音,还像冰霜一样打在人的皮肤上:“走吧,去找找出口。”
这话一说,林三酒想起了正事。她立即扔下毛巾,往黑暗中张望了几眼,急忙冲着他敲了敲自己的项圈。
人偶师仿佛没瞧见她一样。
“是你们让我回复意识的?”他朝身后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在黑色皮革的摩擦声里,人偶师挑着干净地方,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身上那种黑沉沉的阴翳感竟丝毫没有减轻,真是连【灯光苔】也照不亮一个性情阴暗的人。
不过……他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吗?
林三酒又向他敲了敲项圈,这一次还加上了口型。
依然没有效果。
“我不喜欢欠人情,”人偶师一边慢慢地迈步,一边开了口。“你们希望什么样的回报?”
“不、不必了吧……”波尔娃不知何时又爬上了木辛的肩头。“我、我——”
“要么让我还了人情,”在林三酒敲击项圈的清脆声响里,人偶师平淡地答道:“要么让我杀了你。我说过,我不喜欢欠人情。”
波尔娃“嗝”地一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