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归为家,飞燕衔泥为家,徐自安在鼎炉时想背沈离回家,白航要回的地方也是家。
只是,何为家?
有人的地方就是家
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朋友。
有情有义的朋友。
“话说你当时不怕吗?廖平虽没我厉害,但好歹也是叩府上镜的强者耶,不说一记剑气,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把你弄成白痴”
“怕”
徐自安停顿了下,用一脸无辜的神情再次重复道。
“但我说的是实话,这世上还不让老实人说老实话了?你们本来就不是东西,他长的也确实没你漂亮。”
数个时辰内,关于这些漂亮的大实话徐自安说了三遍,每次都是用认真朴实正经严肃的语气说,自然让白航心中大为高兴。
“我就喜欢听你这种老实人的老实话”
“那一句?你不是东西?”徐自安停下脚步,大声喊道。
“你才不是东西嘞,下一句”
“我忘了………”
“嘿,您老忘的可真合适。”
月光似水,星光如纹,倾洒大地便如水波潋滟,琉瓦将潋滟化为粼粼,小巷方口露出一角的君翁客栈,在潋滟月光下看上去异常美丽。
只是美丽下,总感觉有些不为人知的影子隐藏在其中。
如果多年后徐自安再次看见这抹肃索的影子或是残冷的感觉,那他一定会知道,这个影子……并不是楼阁遮蔽月光后背影。
而是刀光血影中的那个血影,也是匿形避影的阴影。
世间需要隐匿身影的人不多,可不管那一个都是见惯了刀光血影的人。
善隐,残忍,这样的人就像是沼林中的毒蛇,毒蛇围聚下的君翁客栈,自然就是一处蛇窝。
只是这处蛇窝隐藏在了灯火阑珊的背后,往日里看不到罢了。
还好徐自安不知道这些,白航,也大概只知道一些。
“那只朱雀………很厉害吗?”
站在灯火并不如何通明的客栈门前,徐自安看着那块请君入瓮的竖匾,仿佛是突然想起,也仿佛是压抑了整整一路,神情严肃的闷声问道。
白航沉思良久,幽幽道。
“比我可怕。”
徐自安注意到他说的是可怕,而不是比你厉害,用力皱起眉梢。
“可她看起来年纪也并不比我们大多少啊。”
白航突然掀起长摆,一个大步跨上了数道门阶,并未回头,意味深长道。
“正因为这样,她才比我可怕。”
……………
正因为她和我们同龄,所以她可怕,正因为她是宫里那只冷傲强大无法无天的朱雀,所以她可怕,正是因为她不仅强大显赫而且冷漠疯狂,所以她才最可怕。
这个逻辑似乎有些不好理解,但又很清晰,实力强大,身份显贵,极度傲娇放纵且又对生命也极度冷漠轻蔑的人,尤其是一个美艳无比的女人,是绝对不会介意将任何人变成死人。
比如说他们俩。
“对了,你明明没有真元,识窍也尚未开启,为何能挡的住朱雀的攻击?”想着云裳楼的经历,白航在踏到最后一道台阶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徐自安。
徐自安沉思片刻,突然道。
“或许…………因为我是一块石头。”
少年不仅心中有石,石上还有花,花是一朵小白花,像梨花像桃花更像心花。
心花,才能怒放。
所以,他不知道,在朱雀以霸道念力攻击他时,心中那个浑然自成的小世界里偷偷有了条极小的缝隙,缝隙里清泉渐淌,土质肥沃,一朵小花也从悄悄冒出了娇弱的朵瓣。
………………
天色以晚,君翁客栈已近打烊,他们俩人进入的时候其实已然收场,只有几名醉汉在堂间逗留,年轻的小掌柜或许在后院对着今日的流水,或许已经休息,所以他们直到进入客房时也没有见到对方。
点烛阖门抻铺,烛火下的俩位少年看着房中唯一的一张床铺,相顾一视,同时问道。
“你睡床上?”
“你睡床上。”
…………
你睡床上?是某位翩翩公子的故意客套话,而你睡床上则是某干净少年对他的回答。
将案前烛火挑的更亮了些,徐自安低头研修那本《溪下论》,今夜变故颇多,从瞻泊书局出来时他并没拿什么道集,只好在案桌上先读这唯一的书物。
薄册抹章处那几个大字依旧荡气回肠,每次看到总令人不由胸潮澎湃,心驰神往。
吾道可参。
单纯字面理解,让人不免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骄傲到极点之人,天下人皆可参修吾道,那这道,将是怎么一种无上大道。
但事实上,那几个字书写的非常严谨工整,横竖偏捺间皆有一丝不苟的意味,不像是那种狂妄自大之人书写,更像是一位平静自持且冷静缜密的书生在款款道来。
而且这位书生一定是为圣贤,不然也敢有这般为天下先的勇担与无愧。
能把毕生研修的大道著现于书供世人修行的人,谁又能言不是真圣贤。
“他可不是什么圣贤,他其实只是一个疯子,这个时代………哦不,万古以来,最疯狂的疯子。”白航似乎明白徐自安心中的想法,打断少年的思路幽幽说道。
“疯子?”
“对,他不仅仅一个疯子,而且还是一个固执到极点的疯子,这个世界,差点就因为他而覆灭”
白航不知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