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星光如水,被春意染绿,行走在潮湿腐叶间,难免会被叶上的青意打湿衣衫,在清幽月光下,徐自安看起来颇为狼狈。
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比星辉明亮比月光明亮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就像俩片明灿灿的金叶子。
这说明他现在虽然也很疲惫,但却很高兴,很愉快,高兴与愉悦遮去了一路逃行的疲惫,将他那颗似乎风雨皆不能侵的坚硬心脏都染欢喜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能从山崖间逃脱是件很值得欢喜的事,或许是发现自己比畏山时更加强大一些是个很值得高兴的事,又或许只是因为,能遇到少女朵朵,本身便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欢喜高兴开心,合在一起,就是很辛福的事。
感受着肩膀上少女的呼吸,他眉梢轻轻挑了起来,挑的并不凌人,很自然,也很惬心。
朵朵殿下其实已经清醒,不过却没有离开徐自安的肩头,就这样任由他一路背着入林过河翻山越岭,这样做似乎有些任性,因为日间山崖一战里,徐自安的体力也耗费巨大,这些的做法会给他带来更大的负担,但她能感受出少年很乐意继续背负着她,而且她也很愿意让对方就这样………背着。
那少年的肩膀也不怎么宽阔结实,但趴起来,它怎么就可以这么舒服嘞?
朵朵想到如此,偷偷的打量了徐自安的侧脸,看着那双干净自然的眉梢,越看越觉得可靠,越看越觉得踏实,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不要太好。
与徐自安不同,她是真的以为遇到对方只是个巧合,她恰巧经过了那条干净的小河,恰巧想洗一下脸上的泥乱,恰巧便看见了河中昏迷随波逐流的徐自安,看见了对方这双干净的眉梢,于是,便恰巧的救下了对方。
她请对方做自己的保镖,对方并没有以言语上的形式给自己答复,但毫无疑问,对方做的却比世间任何保镖还要完美。
破伞,砍山,跳崖……然后又奔跑在崖间,一路上熟门熟路的穿山入林,还有在逃亡路上那些……很有趣的小陷阱,对方似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也很好奇,不过她虽为王朝尊贵的公主殿下,但她其实很乖巧,知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些不想为人知的秘密,过分的好奇与窥探不会增添双方的友谊,相反,很容易会引起对方的不适。
所以她一路上很安静,除了累了会在徐自安肩头小息一会外,就一直睁着一双灵巧的大眼睛看着远处夜色中点点星辉,还有近处拂面而过的林间叶片。
还好,南道岭的林叶就像它绵延柔软的坡势一样,拂面而过时并不如何凛冽,而是如春风一般很轻柔。
更何况,前方一些较为坚硬的枝杈和山风早已经被徐自安砍去和阻挡,留给她的,只是一些细软的枝条与无意间凋零的瓣朵。
从日间到夜深,他俩已经逃了不知多少里路程,徐自安的衣衫和鞋子被腐叶和软泥潮意湿透,贴在他的身上有些粘稠和寒冷。
山间的夜,不管何时,都比平原上的要冰凉。
抬头看了眼头顶那颗依旧遥远的星辰,徐自安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路上那些小陷阱会给对方带去多少麻烦,又会给他们争取多少时间后,心头微松,步伐放缓了一些。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猎人,也是一个很冷静自知的少年,他很清楚那些随手而成的陷阱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很容易扰乱对方的判断,荒族战士力量蛮横,可是心识向来不高,没了曲赫的智慧和带领,如果想打破那些陷阱,一定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对方会不会跟丢方向,他从来没这个奢想,荒族天生有蛮兽的血脉,嗅觉视觉极灵敏,他虽一直在偏远山区中生活,没有与荒族打交道的经验,但荒族与大离是世敌,街巷间也经常会有关于荒族的传闻,他多少了解一些。
觅了片较为宽阔的地方,徐自安将朵朵放下肩头,拾了些干柴生火用以取暖,想了想,又入林摘了些野果清洗干净后递到朵朵面前,示意少女如果饿了可以先用青果垫腹充饥。
朵朵接过野果,咬了一口发现看似青涩的野果竟没有任何酸意,而是格外的甜。
“这是青橙,味道很甜,不过不宜多吃,吃过了就容易变涩,在畏…………我家乡小镇边的山中很少见,没想到这里倒是有这么多”
突然想起对方的身份,徐自安没有将畏山俩个字说出来,不是说他对少女仍有戒备,而是有些事容不得他不谨慎些。
还好朵朵此时正与青橙做着最激烈的战斗,没有注意到徐自安这个小小的异常。
待连续吃了数颗青橙后,朵朵满意体会着舌蕾上恰好刚至的甘甜,笑眯眯的看着徐自安,突然道。
“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单纯的好人或坏人?还是更复杂一些的伪善的好人又或者本善的坏人?
正在用根湿柴挑拨火堆中几块野薯块的徐自安一愣,看了眼少女,心想这话说的好莫名其妙。
朵朵眯起眼睛,一轮圆月便被遮去了半扇,另外半轮月光似狼牙,却比狼牙好看的多,继续道。
“山崖间的……呃…出其不意”
停顿片刻,朵朵才找出一个还算比较合适的词语
“路上那些我看着都头疼的迷乱陷阱,小小少年郎啊,没想到你看起来虽诚朴憨实,内心却是很坏很坏的哦”
朵朵一边笑盈盈说着,一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