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罗说这话时神情太过凝重,不由令殷青筠想起当初皇帝驾崩之后那半月。
宫外人人惶恐不得度日,宫中更是血腥弥漫,陆皇后每日杀宫女杀内监,朝中若是有人对她有异议,也一并杀了。
当初最后一笔血债便止在邹太傅一家,只因他说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便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
殷青筠如今也不敢想,皇帝和蔼仁政了一辈子,死后的江山落入陆皇后手中,不过半月便乌烟瘴气,更是扶持萧桓做了傀儡皇帝,继续把控前廷。
“姨母你上次见陛下,他身子可还安好?”
殷青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一些,可凝罗惯来心细如发,自是听出来了她不安的情绪。
“还能怎样。”凝罗扯开嘴角,笑容中带了些微的讽意,“那日我远远儿瞧了几眼,他体虚气弱,加之忧念长姐,操心社稷,身子早已亏空了。”
殷青筠像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一瞬间眼眶便变得通红,再无往日里沉稳持重的模样,活像个无措的孩子。
生死这种东西,可能对于闺阁姑娘来说,并没有太鲜明的意义,可对殷青筠来说,皇帝是除了母亲之外待她最好的人了,这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心中已将他当作父亲一般。
上辈子母亲故去,她当时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为皇帝吊唁,此时一想起来那样一个活生生的、每每见她便满面欢喜的人也会走到油尽灯枯的一步,便犹如被剜心一般。
比先前碧珠的死更为细密疼痛,疼到她根本不敢去想。
凝罗吃过午饭后就开始犯困,抬手挡在唇边,打了好几个哈欠。
殷青筠也不好再久留,便主动起身告辞。
临走时凝罗好心嘱咐了一句“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软软你不必为他感到忧烦。”
凝罗虽未指名道姓,但殷青筠晓得她说的就是皇帝。
然而皇帝与陈皇后之间的纠葛,是长辈的事,并不是她一个隔着血脉的小辈能评头论足的。
殷青筠踏出了房门,坐在廊椅边等她的青岚旋即站了起来,朝她快步走过去“姑娘刚跟夫人用过午饭,怎么不陪着夫人再多说说话?”
虽然最近姑娘和夫人用饭时不让她在一旁伺候,但是她还是希望姑娘多陪陪夫人的,毕竟如今姑娘跟相爷已经闹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往后能依仗的便也只要夫人了。
近来夫人瞧着面色红润,身子比先前康健不少,想必是无虞了。
殷青筠闻声抬手微微挡在眼前,青岚的角度看过去只像是挡从屋檐砖瓦边倾泻下来的阳光。
“母亲近来容易乏累,我怕打搅了她”
青岚歪着头打量了下殷青筠,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敢多问,只抿唇笑道“既然夫人午睡去了,姑娘不如也回房歇会儿?上回您打了一半的络子,奴婢继续陪您打去。”
殷青筠肤若凝脂,眼角处泪痣微黑,更能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明显发红的眸框。
她全然不晓得姑娘因何事忧烦,只能顺着话轻声劝着“姑娘,如今外头炎热了起来,奴婢扶您回去解解暑吧。”
殷青筠眼眸微垂,低头看着脚下,走下了台阶向院门口走去,背影消瘦得很,让人瞧上一眼就忍不住心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姑娘跟夫人在一起怎么总是时好时坏的,看上去好似比先前更糟糕了。
青岚心中疑惑,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途经回廊中,殷青筠正好遇见了带着林姨娘出来晒太阳的殷青黎。
那殷青黎现在见了殷青筠也没了锐气,倒是极其痛快地福着身子喊了声姐姐。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头,但也没像从前那般纠正,只是略一点头,路过回廊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她瞧见拱门旁站着的好似是殷正业,负手而立,像是等了她许久了。
而他旁边还站着殷庆,见到她时面上一喜,跟她是救世主似的。
殷正业找她准没好事。
殷青筠这样想着,步子一转,绕开了回廊,从另一边直接走了。
凝罗说得对,殷正业一向是将菡芍苑捧在心里疼的,如今舍得把殷青黎舍出来给凝罗教规矩,无非就是为了让殷青筠心里消消火气。
一旦消了火气,怕就要腆着脸来求她关于退婚的事了。
廊上风大且凉,吹得殷青筠发髻间的步摇咣啷作响,裙角翻飞如蝶,偏嘴角勾着抹冷笑,犹如寒冬腊月里的霜雪一般。
那殷庆原先见着了殷青筠,面上的笑意还未笑开,便看见殷青筠转身往别的路回房去了,顿时心里头一咯噔,暗道大事不好。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相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十分不好看。
“相爷?”
大姑娘已经走了,莫非相爷还要留下来看林姨娘和殷青黎不成。
如今殷正业有多厌恶林姨娘,没有人能比殷庆更明白了。
且不提林姨娘先前一番鲁莽险些害惨了殷府,这又是撺掇相爷拿二姑娘去和崔家结亲。
结果人家崔家压根就看不上二姑娘,不但相爷惹了一身骚,还惹得陆家也不满了起来。
相爷将这笔账都算到了林姨娘头上,不然也不会将二姑娘送去给夫人和大姑娘出气。
只是这气出了几日,瞧着了大姑娘应是气消了,相爷也准备跟她说说正事,怎么就转身就跑了呢。
实在让他们做下人的难做啊。
殷正业瞪着两只铜铃一般吓人的眼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