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天色黯得极快。
刚才玉嬷嬷离开时,天边还有余阳晚霞,这才一刻钟的时间,屋中就渐渐黑黢了。
殷青筠的脸背着光,凝罗看不清她的具体神情,只能从她话中的语气判断出,她或许是真不想自己走。
凝罗不由嘴角弯了弯,笑道“我若不走,不将凝霜换回来,你如何才能与她团聚”
这是殷青筠一直盼着的事情,也是凝罗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殷青筠为了陈氏的事情同她闹了好几次争执,兴许若不是顾忌陈氏的安危,早就同她翻脸了。
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坐着跟她闲聊。
姨母终归只是姨母,这半年来关系亲近,但还是比不得嫡生的母亲的。
凝罗虽终身未嫁,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殷青筠听到凝罗这样问她,越发将凝罗的袖子抓紧,道“母亲可以回来,姨母自然也能留下。”
不过将脸上面具撕下来的事情,还是很简单的吧。
凝罗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摇了摇头道“我可不能用我原本的面容待在殷府中,因为你那蠢父亲见过我。”
殷青筠啊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
当年陈氏为了跟殷正业在一起,跟陈家闹得很难堪,最后还是陈皇后出面才让陈家松口成全了他们。
那么殷正业见过凝罗也是正常的。
凝罗轻瞥了眼殷青筠那失望的神情,不由抿唇一笑,道“行了,姨母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姨母就够了。你母亲要回来了,我必然是要走的,因为我不但不能被你那父亲晓得身份,还不能跟你母亲见面。所以往后你一定要多加注意,别被京城中那些诡谲暗涌卷进去就是了。”
“姨母为何不能跟母亲见面”
凝罗笑道“因为我跟她发过誓,这是我欠她的。”
殷青筠脸上生出了几分疑惑,想问继续追问下去,可是凝罗摆明了不肯说,只唤了人进屋来点灯,顺道替她又剥了几只蟹,让她用勺子舀膏黄吃。
“软软你不用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只需要顾好自己就是了,外边的事情一并不用理会。”
凝罗笑得和蔼温婉,又给殷青筠夹了许多菜。
“若是遇上棘手的,丢给萧祉替你办,男人嘛,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虽跟你闹了些别扭,但好歹跟你的婚约是真的,该帮你的还是得帮。”
殷青筠有片刻失笑,心道凝罗怎么这语气怎么好似萧祉是个负心汉似的。
她若有难,萧祉必须得帮。
因为她如今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萧祉做打算,若不是为了萧祉,她何必总是跟张衍那群人打交道甚至连皇帝给她那道无字圣旨,她都为他留着了。
用过了晚饭,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如同泼墨一般的黑得彻底,殷青筠走在后边,依旧是燕儿提着灯笼引路,秋风嗖嗖地吹,青岚在旁边给殷青筠挡着风。
“姑娘怎么从夫人院里出来,就心神不宁的。”
她看着殷青筠那半张沉凝的面庞,不由担忧起来“可是永昌伯府的事情严重了不过那也不关姑娘的事啊,那是他们张家自己的事。”
殷青筠盯着前方低头提着灯笼的燕儿的影子,随着她走路的步子影子一晃一晃的,很有规律,沉稳又轻缓。
听见青岚提起永昌伯府,她才想起来,她全然将永昌伯府的事情忘了不过也没关系,无非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皇帝听信了顾严韦的谗言,真的厌弃了永昌伯府,二是皇帝和张余海联手设下的局,挖了个坑给顾严韦和陆皇后跳。
皇帝从风雨中走来,牺牲了无数人才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却一直对陆家耿耿于怀,甚至先前还暗中授意崔承誉弄垮了陆家,如今根本不可能不对陆皇后有所防备。
因为皇帝是知道陆皇后和顾严韦在云楼私下会面的。
既然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所往来,就肯定会猜到顾严韦会有所行动,而现在顾严韦死咬张余海,正是说明了这是陆皇后的意思。
因为她一个深宫妇人无法插手前朝,所以才勾结顾严韦。
那顾严韦也是傻的。
在皇帝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从一介草莽武夫混到现在的侯爵位置,是个人也该满足了,可他却被陆皇后的三言两语骗过去跟皇帝作对,难道是为了几十年前的那点情意
那皇帝就做错了,当年抢什么绣球,既害得陈皇后抑郁难产而亡,又害得陆皇后如今所嫁非人、困守后宫。
兴许他当初要是不抢那颗绣球,陆皇后跟顾严韦成就一段姻缘,陈皇后同皇帝也会美满一生,这如今所有的悲剧便都不会发生。
然而可惜就可惜在他们都无法再重回那个时候,且他们就算回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会那般做法,绝不会为了心中的私情放下什么。
皇帝娶陆皇后是为了她身后的权,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即便重来一次,皇帝为了大周朝政的安稳、百姓的康平喜乐,依旧会选择那样做。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凭陆皇后的手伸得再长,皇帝向来运筹帷幄、算漏无疑,想必是留好了后招的。
既然如此,殷青筠倒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青岚也说的没错,横竖都是永昌伯府自己的事情,殷青筠太过插手,反倒会惹人嫌。
萧祉也是个胸有成竹的人,张衍是他的人,现在出了问题,他也肯定会另生计策,不至于完全受制于陆皇后。
归根结底还是她想的太多。
殷青筠突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