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朝中就数一左一右两位丞相掐得最很,但凡抓住了对方半点错处,第二天的早朝上必定是狠参一本,惹得皇帝龙颜大悦才肯罢休。
今儿这两家的公子和姑娘的马车竟然撞到了一处,瞧瞧都撞成那个样子了,怕是没办法善了了。
殷青筠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转眸望着崔承誉,侧颜被阳光照得有些剔透发亮,杏目微微眯起,俏脸被一层寒霜笼罩,“崔公子,你这马车撞了我,该如何赔偿啊。”
对面的姑娘立于阳光之下,额前的碎发投下些微淡淡的阴影,但是不难看出额头边上磕出了一道不浅的痕迹,红得有些发青,想必已经肿了起来。
崔承誉看了眼殷青筠一脸骄横的神情,收回目光,长指拂过大氅袖口,有些哭笑不得,顺着她的话道:“今日乃在下之过错,殷姑娘想要如何赔偿,在下定无怨言。”
殷青筠是何许人也,她那撒泼耍横的本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平日里就算是手上割条口子都能哭丧脸半天,更别提额头被他撞成那样,如今只不过骄横地找他索要赔偿,还算是轻饶了他的。
殷青筠却很怀疑刚才摔了一遭,把耳朵摔坏了。
崔承誉此人才情卓绝,更是出了名的清贵矜傲,哪里会如此轻易地向人低头。
殷青筠这边的驾车的厮也将将回过神,想起了管家临行前的吩咐,连忙上前瞟了眼大姑娘的脸色,唯唯诺诺地出声道:“大姑娘”
他虽是个打杂驾车的厮,但也晓得最近殷青筠干的那一桩桩糊涂事,生怕她此时和崔右相的嫡孙吵了起来,不然到时候回府去,管家还不扒了他的皮。
殷青筠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兀自抬步走向崔承誉,看着崔承誉那副极好说话的样子皱了皱眉。
照理说不应该啊。
就算崔承誉是个清清君子,遇上这样的事总该跟她掰扯几句再讨论是谁的责任吧,竟然应得这般爽快,莫非有诈?
殷青筠有片刻愣怔,而后抬眸直直对视上崔承誉那双温润至极的眸子,眉秀气地扬了扬,“那这样吧,我向来是个大度的人,不妨崔公子就请我吃顿饭,我也就不追究崔公子的过错了。”
崔承誉眸底涌动着些难以言喻的泽色,倏尔一笑,道:“殷姑娘心胸宽广,一切皆是在下的过错。”
殷青筠长眉皱得更深了,严重怀疑面前这人莫非是被掉了包?
想当初他身为崔右相家中的唯一嫡孙,身份何其贵重,更是眼高于顶傲气得很,今日竟如此句句顺从,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可这要赔歉的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人家又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自然没有再反口的理,不然被街上这些好事的人看去了,难免又成了笑话。
随侍厮阿景不太明白这两位之间的曲曲绕绕,只是看四周围着的百姓越发多了,便凑近自家公子耳边声说了句:“三皇子还等着公子您呢。”
崔承誉缓缓一笑,“不去了。”
阿景顿时惊得捂住了嘴。
公子你可晓得你在说什么,不去了?
那三皇子那里可怎么交代,约好了一块下棋,临了走到半路放人家鸽子,这样可不太好吧
时至正午,正是阳光浓烈之时,殷青筠不过出来晒了一会儿就觉着眼前晃了晃,连不远处崔承誉的五官神情也看得不甚清楚。
青葱细长的手指举起扇微微遮挡住了一些阳光,她声音里升起了一丝烦躁,“那崔公子打算请客带我去哪儿?”
“云楼吧,那儿在下是常客。”
殷青筠身子一僵,被青岚手疾眼快扶着才堪堪站稳了。
青岚脸皱成一团,揪紧了殷青筠的袖子,咬唇轻声道:“姑娘”
去什么云楼啊!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一派翩翩公子像的崔承誉,心中默默咬牙,这哪是什么右相家的嫡孙,分明就是个趁人之危教坏姑娘的无耻之徒。
云楼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寻常人家来不起,富贵人家却能在这里玩出一朵花来。
殷青筠对这里的印象也仅限于喝酒听戏看美人的地方,虽然里头的姑娘也叫做花娘,但比勾栏街头那些花楼娘子却清白许多。
崔承誉明显是这里的常客,甫一进门,立即就有相熟的厮迎了上来,问道:“老地方?”
崔承誉点了点头,道:“老地方。”顿了顿,他又开口要了常见的几样菜食,还添了补汤和清茶。
殷青筠先是扫了眼大堂,处处风雅有序,客人们各自坐在桌前看着台上的戏曲,兴高采烈时开口呼喝赞誉几声,跟自己想象中的没有半分对得上。
崔承誉仿佛没有注意到殷青筠满面的疑惑不解,往旁边让了些位置,才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指着回廊处的木质旋螺式楼梯。
“二楼?”
崔承誉轻轻颔首,眸中笑意潺潺,犹如藏了万千星子。
殷青筠手心的濡湿一点点沁到帕子上,缓缓移开了视线,愣了良久之后才重新对上了崔承誉的眸子,除了笑意淡了几分,微微诧异于她的反应,还是那般言谈间叫人能如沐春风的感觉,
崔承誉问道:“殷姑娘,怎么了?”
殷青筠一时有些无措,嘴唇动了动,长裙下的脚已轻轻抬起朝着二楼走去。
崔承誉跟她印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但要她说出来哪里不一样,她又实在说不出来。
殷青筠一边上着台阶,一边余光扫到了大堂里台上正唱着的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