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钱家大院。
钱大贵正坐在家中喝茶,他的旁边陪坐着的是鱼头镇的镇长邓和通。
所谓“皇权不下乡”,朝廷的基层管理机构,只到县一级,县以下的乡镇村等基层,都是县衙指定本地的地主乡绅代为管理。
这里面就有很多花样可玩。
邓和通是钱大贵的妻兄,俗称“大舅子”,他能当上鱼头镇的镇长,自然是仰赖钱大贵的帮助。
所以在这位妹夫面前,邓和通完全撑不起“大舅子”的架子,反而陪着小心,倒像钱大贵是他上级一般。
“大贵,那个方秀才这么折你的面子,打断了你家两个护院的胳膊,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邓和通是泊头村人,和邓鱼荣同一宗族,打着八竿子勉强也能扯上亲戚关系。
以前邓鱼荣是一个泼皮无赖时,自然是不入他邓和通这镇长的法眼。
但后来有了邓鱼荣是“山神转世”的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邓和通是泊头村人,虽然不在泊头村住了,但老家还在那,回去一打听,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泊头村确实有两个人因为得罪邓鱼荣,被山林野兽冲进村子里,咬成残废了。
甚至若不是村里人发现得早,赶走野兽,那两个人就要被咬死了。
而且这不是一次发生,而是分成两次,两个得罪邓鱼荣的人是在不同的时间,隔了好几天,分别被冲进村子的野兽咬伤。
若说一次还能是巧合,两次就不一样了。
尽管被咬成残废的两个泊头村人也姓邓,论亲戚关系跟邓和通更近,但他们的利用价值显然远远没有邓鱼荣高。
到了前几天,方桥村的方百宽痛揍邓鱼荣一顿后,进山打猎,却被一群野兽偷袭咬死,这下更坐实了邓鱼荣身上的“山神”光环。
邓和通就有了想法,找邓鱼荣拉亲戚关系,还把邓鱼荣介绍给钱大贵。
所以发生了前天的事后,他就来探探钱大贵的口风。
邓和通知道这个妹夫为人霸道,方桥村的那个秀才这么折他的面子,他肯定不会轻易饶过。
钱大贵手中正捏着两个铁胆把玩,他长得五大六粗,看着像一个莽夫。
但如果你真把他当莽夫看,那你就要在他手上吃大亏了。
听到大舅子的抱怨,钱大贵笑眯眯道:“无妨,面子能值几个钱。不是说得罪邓鱼荣的都没好下场吗?那我们就趁机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
邓和通陪笑道:“还是大贵你高明,是该看看这邓鱼荣的成色如何。”
两人身后的小婢女,泡好茶,小心翼翼将茶杯移到两人身前。
钱大贵拿起细小精致的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品味茶中的苦涩与甘甜。
年轻时,他好酒,性子也如酒一样烈,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今年纪大了,酒被他戒了,好上了饮茶,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放下茶杯,钱大贵道:“我听说县城里最近又是闹鬼又是闹妖的,我鱼市上的生意都受到很大影响。”
他在鱼头镇这边收购的鱼货,贩卖到周边几个乡镇和邻近的半山县,其中本县县城自然是重点市场。
邓和通道:“听来往县城的伙计们说起,县城里确实是有妖鬼出现,邪门得很。不过我也听衙门里当差的说,朝廷上面派来了一个道长,应该能很快收拾那些妖鬼。”
钱大贵道:“邓鱼荣这小子,只怕也是好运得到了什么山精野怪的帮忙。”
他这一猜,竟给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邓和通额头冒汗,邓鱼荣是他推荐给钱大贵当护院的,若有问题,岂不也牵连到他头上。
邓和通忙道:“这个我真不清楚,大家都传言他是山神转世,哪知他的真正底细是什么。”
钱大贵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山精野怪就山精野怪,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他邓鱼荣能为我所用,这都是小事。
这年头,实力才是根本,什么妖魔鬼怪,害不害人的,都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没威胁到我们就行。”
邓和通竖起大拇指,道:“还是大贵你见识高,我一听这妖魔鬼怪就慌了神。”
小婢女添上新茶,钱大贵又品了一杯,悠然道:“算命的说我这辈子会有两次遇到贵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鱼贩,东奔西跑,累死累活也挣不到几个钱,还要时常受人欺压,受小吏勒索。
后来我在海上救了一个人,他教了我一些本事,凭着这些本事,我从一个小小的鱼贩,挣下了今天这偌大的家业。”
邓和通吹捧道:“那是,那是,大贵你一看就是天生大富大贵的命,不但能遇上贵人,你自己不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贵人。”
这话说得钱大贵心里舒坦,年轻时的经历,让他现在很信命。
“我在海上救下的那个人,确实改变了我后来的命运,算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第二个贵人也该出现了。那邓鱼荣,若真有本事,没准就是我的第二个贵人。”
钱大贵虽然说开始修身养性了,但骨子里的野心却从来没变过。
有了钱,就想要权,想要地位。
钱大贵在鱼头镇一手遮天后,就有了更近一步的想法。
他曾想过去给自己捐一个官身,但一直没门路。
他对那些官员的禀性门清,冒冒失失地上门,他一个乡下土财主,别是被人连皮带骨吞了。
所以钱大贵一直在等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