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离的手指拈着一点绿光,好似有无形之线连接着蚱蜢和自己。
蚱蜢一身油光碧绿,发出唧唧的叫声,随即便活动着数只长腿,开始轻盈跳跃。
它一蹦一跳的朝前而去,途中险些被一只蟾蜍袭击,倒是吓了丹离一跳。
穿过不大的庭院,它奋力一跃,跳上了停云阁的墙壁,再唧唧叫了两声,又是矫健一跃,终于跳上了窗棂。
丹离指尖碧光流转,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她透过蚱蜢的眼耳知觉,看到,听到了停云阁中的一切。
日光被卷帘遮挡得细密,阁中并不算亮,昭云帝捏了手中两页薄薄笺纸,拧了眉头在慢慢读。
“这就是丹嘉长公主的供词。”
白发华冠的男子冷然说道,坐在皇帝左侧,显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相身份。
“唐国余孽居然敢这么猖狂,而且在京城有如此多的耳目和爪牙,实在是骇人听闻!”
左相凝视着皇帝手中那两页供词,目光冷厉如刀,他抿了一口茶水,皱眉道:“还有这些唐国降臣,万岁恩典,才免他们一死,而且量才择用,他们居然心怀故主,暗中联络策应。”
他抬起头,眼中冷意更盛——
“对这种人,只有重典严刑,一个字,杀!”
他最后一个字吐出,断金截玉,倒把一旁昏昏欲睡的薛汶吓了一跳,险些从矮圆墩上摔下来。
“陛下面前,你竟敢如此失仪……”
左相看向了薛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根据薛汶的血泪教训,他下一句肯定就是那句惯例的“我要弹劾你!”
“薛汶你给朕醒醒神,双眼若是睁不开,就去问宫女们借根描眉棒,用来撑住眼皮。”
昭元帝的话引起一片笑声,偏偏他自己毫无笑意,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手中供词。
“左相,丹嘉熬刑不住,这才供出那夜的黑衣人是唐国复辟旧党——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左右四五人有诧异的嗡嗡声,在他们看来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供词证据十成确凿了。
左相眼中闪过惊佩,“万岁,其实臣也对此存疑——但是,真相如何,她是决计不肯说的了,就是把她拷打至死,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了。”
左相微贱之时,曾经是京城大牢的狱卒,严刑拷问和口供指证之类的,对他来说是老本行,简直是炉火纯青。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唐国乃新得之地,人心并未归顺,只要有了前长公主的供词,我们便可借抓捕复国余孽之机,将一切有碍朝廷的人和事物剪除!”
昭元帝放下手中的供词,声音幽沉,不疾不徐,“她所指正的,不仅是有复国余孽这件事,还有众多的唐国旧人,这其中,有好几位是与我军早有联系,甚至暗中大开城门,让我们顺利进入了金陵。”
左相冷笑道:“想借刀杀人,让我们猜忌这些率先投诚之臣?她还太嫩了。”
“你拟个名单吧,除了列上我们需要除去的人,把她这份名单也完全添上。”
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左相因诧异而睁大了眼,“可是,他们对我军有功……”
“因为贪生怕死,所以奴颜屈膝,甚至打开主君的城门以博敌军赏识,这样的贰心之人,朕用不起。”
昭元帝断然说道,左相一时无言,只有深深颔首,表示会遵办。
昭元帝转过头去,从重重卷帘的朦胧微光看向外间,眉宇间意兴阑珊,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与其关心唐国那群旧臣,还不如弄清楚,丹嘉,到底想掩藏什么,她想保护的,究竟是谁?”
左相心头一震,多日来一直朦胧未决的事实,在这一瞬无比清晰——
“是啊,她供称有唐国人欲复国,不惜将自己的故国亲朋牵涉进险境,自己也可能会背负骂名——她想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他腾然起身,正要告退,皇帝唤住了他,“卿欲何往?”
“臣要继续去审问这个女人……就算把她逼疯也要问出真相!”
左相面上微微抽搐,断然起身请罪道:“这是为臣疏忽之过,请万岁让我回去弥补。”
“不必了……她,朕留着还有用。”
冷然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一句,却让所有人噤声不言。在场的大都是军旅中旧识,素来知道他秉性,都暗自惊讶:皇帝的心情,好似不怎么好。
一道道目光看向薛汶,其中意义自明,薛汶闪避着这些目光,心里暗暗叫苦——
自从那日,谈起清韵斋,万岁的心情就变得阴晴莫测,你们今天遇见已经算是转轻了。
昭元帝又问了几件事,相关人员摄于他之威仪,都小心谨慎答了,议事已毕,众人依次告退,昭元帝却喊住了薛汶,“今日,便是你重去拜访无翳公子的日子吧?”
“是,原本想清晨就出发,没料到万岁召唤,现在已经过午,到那里都是黄昏时分,不如明日——”
薛汶的话被昭元帝截断,“事不宜迟,就今日吧。”
没等薛汶反映过来,他又道:“你去收拾准备一下,一刻之后,朕与你同去。”
“啊?!”
薛汶正惊讶出声,却见昭元帝浑身一凛,伸手瞬间墙上长剑入手,猛然斩向窗棂——
“什么人?!”
最后一字未完,他长剑剑意已至,电光火石之下,整个窗棂居然分毫无伤,只有他剑上戳中一物!
是一只蚱蜢。
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