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日光渐渐狠辣起来。氤氲着江上的水汽,让人有种置身蒸笼的感觉,浑身黏糊糊的不舒坦。原本还四处起落,遨游不停的江上白鹭也蔫答答地不知缩到哪儿乘凉去了。云落将休息的地方一退再退,到后面,干脆藏进了江边的树林中,借着林荫和山间清风,方才凉爽了些。按照他原本规划的路线,此刻应该在离衡阳城数百里外的零陵城中,可巧合的是,之前在零陵城畔的一番偶遇,让云落得了些不一样的风声。那是一个地气蒸腾的午后,官道上几无行人。别说人了,就连野狗都没一条,估计全趴在那些山林石边,吐着舌头避暑呢。一袭青衫,独自上路的云落没来由地想起以前帮着城边菜农种地的日子。足蒸暑土热,背灼炎天光。所以,有些时候,他便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好矫情的。谁不是生而不易呢。这样想着,似乎背上两道未愈的伤口,疼痛也消了好些。就这么默默走到了零陵城畔。同这大端王朝内的大多数城池一样,城边多半会有几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而在这些大树浓密的树荫下,一定会支起些或简陋或整齐的茶铺,为过往的行人、商贩提供对付暑热的小小地界。当云落随意坐在一张略显老旧的木桌上,茶铺老板,一个跛脚的老头子拎着大茶壶给他倒了一碗劣质茶叶泡出的浑浊茶汤。云落也不在意,大口地喝着,虽说差不多也快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但这荫凉地儿看着都要舒服些。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让茶铺中的许多人都抬起头,这个时辰还跑马的,可不多见。马儿意外地在茶铺停下,一个锦衣男子翻身下马,利落的动作,俊朗的样貌,让旁观的众人都暗自喝彩一声。跛脚老头先把马儿栓到一旁,让它歇歇荫凉,喝点清水,锦衣男子自己便走进了茶铺。不巧,不大的茶铺,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一个或者两个人,后来者要想坐下,就只能寻人拼桌。当看着这个锦衣男子最终在自己对面坐下时,云落心中一乐,看来这铺子里我还算不那么磕碜的啊。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沉默。跛脚老头颠着过来倒上茶水,锦衣男子瞧着老头黝黑的手、指甲缝里的污泥、满是污渍的茶壶,以及面前这个破了口的茶碗,眉头拧成一团。他死死地盯着碗里那浑浊的茶汤,又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小哥,这小哥看起来也还算个体面人啊?云落瞧见他的目光,端起茶碗,微微一抬,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锦衣男子叹息一声,也端起茶碗,试着喝了一口。一股酸涩,甚至还带着些渣滓的口感,让锦衣男子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茶汤,把碗朝桌上一磕就要叫骂起来。“袁兄,出门在外,凑合过。”锦衣男子楞在当场,面现警惕。云落微笑着,又说了一句,“看来袁兄不是很渴。”锦衣男子这才发现是自己对面这位,同样聚音成线道:“何出此言?”“这茶水还是尝得出那么一丁点的茶水味的。”若是很渴,自然可以忍受这些。锦衣男子明白过来,心中警惕却没有放松半点。云落看着他的样子,便朝他的袖口努了努嘴,袖口的内里,有着袁家独特的暗纹。锦衣男子这才明白云落为什么能够喊破自己的姓氏,不动声色地问道:“阁下与我袁家有旧?”云落一脸高深莫测,“袁镝长老可还安好?”锦衣男子的身体微微前倾,“您认识三长老?”云落轻叹一声,“袁镝长老与我家长辈有旧。”锦衣男子也算缜密,便详细问了云落袁镝的长相身形等等,云落对答如流。锦衣男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声音中也有些叹息的意味,“三长老如今的日子却不好过了。”“为何?”“一年前,三长老带队去了西岭剑宗,不曾想与那雁惊寒起了冲突,谁能想到如今北渊将军府大总管居然是当年凌氏余孽。”云落心中大致明白了缘由,嘴上却故作不懂,“这跟三长老可没啥关系啊?”“谁说不是呢,可是如今那雁惊寒有了那么大的靠山,我们袁家虽不至于俯首帖耳,但却总得有个姿态。这种事,总得把台阶摆出来人家才好顺势下台吧。”云落故作恍然,“于是三长老就被推出来做了替罪羊?”“是啊,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哦,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凌荀。”“袁杉。”“袁兄不在家中养尊处优,为何此刻还在外奔波?”“哎!”袁杉叹息一声,“还不是因为三长老的事。”看着云落脸上的疑惑,袁杉解释道:“在我们这样的家族,一个长老的失势,就意味着一次利益的重新洗牌。此番三长老估计连长老位都保不住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些势力,自然是要被别人瓜分替代的。”“这些更替是由长老堂颁下命令?”袁杉摇摇头,“哪会那么轻松平和,到处都是血腥啊,跟那抢夺尸体的秃鹫差不多,抢下多少算多少,然后才是长老堂里的谈判。”云落露出微笑,“看来袁兄不在失势的范围内,小弟在此恭喜了。”袁杉也面露微笑,“凌兄弟真是个聪明人。”二人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许是那些茶渣都沉淀了些,此刻喝来,居然破天荒地有了些清冽。云落笑着道:“袁兄既然出现在此处,莫非此地附近,也有原属于三长老的势力?”袁杉点点头,“三长老最嫡系的势力,除开在本家的,便是衡阳城中的袁家,衡阳袁家势力可不小,并且深得三长老器重,甚至有消息说,那袁家家主本就是三长老的亲生血脉,此事涉及到袁家一些隐秘,恕我不便多言。”云落道:“那是自然,我与袁兄虽一见如故,但袁兄愿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