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无数漆黑的乌鸦在天上盘旋,犹如一片厚厚的乌云,“嘎嘎”的啼鸣声好似死神的丧钟,听得人心中发慌。
肃王推开一具敌人的尸体,从墙头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举目四顾,城墙上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甚至没了落脚的地方。
一开始,只要战斗结束,将士们就会立刻收拾战友的遗骸,然后顺便将敌人的尸体推下城墙,腾出地方,好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后来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将士们越来越疲惫,清理尸体的速度和效率都大大降低,城墙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未经清理的尸体。
到现在,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处巨大的“埋尸场”,尸体的数量远比活人多得多。
“有人活着吗?”
肃王颤颤巍巍地踩着尸体往前走,张开干裂的嘴唇问了一句,可是四周仍旧一片死寂,根本没人回答。
“还有人活着吗?”
肃王提高了音量,大喊一声,可还是没人应答。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那是一个熟悉的士卒,老母生了重病却无钱医治,肃王知道后就把随顺带着的玉佩给了他。
当那士卒知道这块玉佩竟能在京城买一处上好的小院后,三十多岁的糙汉子硬是激动得涕泪横流,跪在肃王面前一再保证,只要治好了老娘的病,不但剩下的钱一定会如数奉还,而且这辈子给肃王当牛做马,以报答肃王的救命之恩。
可是,眼下他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块玉佩到底没能送回家去,被红布裹好,就放在他的怀里,临死时,他没有去捂肚子上的伤口,而是紧紧捂住了胸口上玉佩的位置。
见到他的模样,肃王不禁悲从中来,哀嚎道:“传我将令,众将从我以下,坚守城池,若我死,将军代之,将军死,总旗代之,总旗死,小旗代之,可我还没死,你们怎么都死了?”
说着,肃王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还有活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小将军,是小将军!”
突然,城墙下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肃王豁然回头,只见十几个伤兵正相互搀扶着朝他走来,为首的正是谢老二。
“你们……”
肃王心中大喜,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迎了上去。
“小将军,您真的还活着,小将军还活着!”
谢老二被豆芽扶着,喜极而泣,十几个伤兵也都露出了激动的笑容,豆芽望着肃王,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天上日头一般灿烂。
“您没事吧,我们找了您好久,还以为您……”
谢老二瘸着一条腿,一蹦一蹦地跑到肃王身边,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
肃王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被敌人一斧头敲在后脑上,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昏迷前,刘家兄弟护在我身边,大约是他们救了我,他们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喜悦的表情顿时凝固。
“怎么了,难道他们已经……”
肃王心中一突,立刻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谢老二叹了口气道:“刘家兄弟都牺牲了,尸体倒在城墙下面,兄弟们没有力气再去收拾,只能让他们暂时保持那个样子,现在整个冬栏堡还能动的就剩咱们这些人了……”
“什么?!”
肃王一愣,目光从这十几个人人带伤的士卒脸上闪过,心中忽然又是绝望又是愤怒。
人前的时候自己说得多好听,什么从我以下,坚守城池,若我死,将军代之,将军死,总旗代之,总旗死,小旗代之。
可是一上了战场,将士们都自发地将自己护在其中,就好像刘佳兄弟,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救自己一条性命。
几天的恶战下来,就算是最幸运的士卒都浑身带着伤,唯独自己,竟然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见肃王脸上阵青阵白,众人似乎都猜到了他的心思。
谢老二笑道:“小将军不必如此自责,您是统帅,职责是率领咱们守住城池,而咱们是大头兵,职责就是保护好您,眼下您活着,城没丢,无论是您还是兄弟们,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听谢老二这般说,肃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摇头道:“是我成了兄弟们的累赘,如果不是我,他们恐怕就不用死了……”
谢老二摇了摇头,指着伤兵们正色道:“小将军您错了,兄弟们虽然命贱,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咱们抛出性命去的,你看看他们,就算到了眼下这副田地,他们有一个人退缩吗?”
肃王一愣,愕然地望向众人,众人虽然疲惫,却都坚定地朝他点头。
谢老二哈哈大笑,豪迈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战场上不知道有多少将军下过这种命令,可是真正做到的却没几个,我们冬栏堡的兄弟们做到了!
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有您在啊,你贵为皇子,却冲在第一线上,兄弟们有什么理由自己逃命?
这里哪个没有受过您的恩惠?
不单是收钱拿好处,而是感激您真的拿咱们当人看,为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破烂事着急,愿意为咱们这些大头兵四处奔走。
兄弟们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傻,您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一样,您不是来挣军功的,而是真正为了大家,为了大魏!
所以兄弟们都愿意为您拼命,只要您还活着,咱们的魂就还在,咱们就要一直打下去,冬栏堡能坚持到现在,不是因为有兄弟们,而是因为有您在啊。
说句掉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