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温言笑道,对此人甚是礼遇。
阶下一人谢过赐座,小心翼翼地斜签着坐了,恭声答道:“微臣接到万岁的诏令,军中上下,无不大喜——天可怜见,我们冀州军被多年搁置,这柄国之利器再不使用,便要生锈了!”
皇帝因他明朗风趣的谈吐而大笑,“汝等的忠诚,天日可鉴,朕不会为了小人的谗言,就将你们舍弃不用的。”
黄明轨听得这话,虎目含泪地很是感激,心中却是深深唏嘘。
他所辖的神宁军,本是镇守京畿的精锐虎贲,却不料,多年闲置后,等来的,竟是惊天动地的噩耗——叛军以奇兵突入京城,天子驾崩,一朝国灭。
这支虎狼之师,虽然无一伤亡,却顿时处于旋涡的中心,为了部下将士的性命和家小——那些妇孺大都居住在京城,黄明轨一咬牙,只得降了新朝。
经历过渗透、打散、远调等种种考验后,神宁军终于被一纸诏令调回了京畿。
究竟是福是祸,黄明轨已经无力去想,短短一年的时间,他所有桀骜的棱角,都被磨得圆熟。
就让我做个纯粹的武夫吧……
他心中叹道,眼角却不由地被殿中熟悉的物事而深深刺痛——
窗下的瑞兽金炉,窗棂上的九龙雕纹,以及,那御案上的玉蟾端砚……
多年前,他曾入宫觐见,年方弱冠的先帝英姿焕发,当场手书“国之虎贲”四字,笑语褒奖,那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御笔淋漓,不正是从那玉砚中饱蘸着松墨,一气写就的吗?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仍是一副忠诚耿介的模样,垂手静听皇帝的训示。
皇帝的劝勉不过寥寥数语,却是意味深长,当黄明轨听到那一句“调入京畿,以备不测”时,身躯不禁一颤——
这京中都是皇帝的旧部,铁桶一般的安全,却又要防备什么不测?!
几瞬的怔仲后,他想起讨伐南唐的传言,又想起手握重兵的靖王,隐隐受着今上的猜忌……
他一时心乱如麻,好不容易听完皇帝的训诫,他起身拜辞,由宦官引出殿门时,却在廊下迎面遇上了一位宫装少女。
那宫装不过最简单的青绫缎衣,玄色衣带束得腰间不盈一握,袅袅飘然而过,有如冷冻白梅的天然馥香幽幽传来,黄明轨心中一凛,偷眼望去,却见那少女肌肤如雪,整个人沐浴在淡金阳光中,好似一尊清丽绝伦的冰像一般。
仿佛下一刻就要透明溶化……
黄明轨鬼使神差地想道,他低头避让,冷不防,却见到她腰间居然系了一道明黄丝绦,一只碧玉貔貅赫然在目!
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明黄乃天子之色,那碧玉晶莹剔透,浑圆天成,一眼便知是皇家之物。
这样物件,难道是皇帝亲赐?!
他正在楞神,一阵香风渺然,伊人已是翩然而过,只来得及望见她清逸纤瘦的身影。
他站直了腰,来不及诧异,却觉得袍袖中多了一个纸团!
默默地将纸团捏在掌心,他随着宦官走出乾清宫,心中却如同擂鼓似的,不知道自己捏在手中的,会是怎样的奇妙命运。
****
月前的那一场大火,几乎将慕绡院烧成白地,更有多名前来寻欢作乐的官员或伤或亡,龙颜大怒之下,京兆尹也顾不得交情,将全院上下锁拿下狱,亏了云阳侯仗义说情,才得以开释。
这一场大劫之后,在同行惊诧的目光中,慕绡院迅速地修整,重新开张,声势居然更胜从前!
黄明轨从车上下来时,两个簪花的小厮就欢喜地迎上来,又命人告了鸨儿,一齐将贵客迎入。
“我是来找人的——她是隔壁翠色楼的常客。”
他的第一句话,便让风韵娴静的鸨儿收起了笑容——
“公子稍候……”
不一会儿,她便亲自带引,朝着后院而去。
三停大院过后,便是幽静的楼阁,踩着支呀作响的竹梯而上,静坐席上的,乃是一道有些熟悉的纤瘦身影。
白梅的冷香逐渐袭来,黄明轨心中一惊,不由道:“姑娘今日在乾清宫中传书密约,不知有何见教?”
“黄卿何必明知故问……”
清脆的笑声传来,那少女微微侧身,眉目之间,象极了一个人!
“陛下……?!”
(明天我尽量两更,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