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阁中,沈哲正向皇帝屈膝行礼,见到表弟,项晔心情不坏,走到桌边将一卷折子丢给他,笑道:“盐商们就快撑不住了,他们都指望秋振宇能帮一把的,可那老狐狸没这么傻,他从来都图大利,他又不缺钱,怎么会贪他们一点孝敬。”
沈哲将奏折仔细看了几遍,神情温和地说:“他们一定没想到,皇上会足足和他们周旋两年。”
项晔冷冷道:“他们以为朕是个莽夫,只会喊打喊杀。也不怪,毕竟他们曾经的主子都是软柿子任人揉捏,如今不让他们在朕的身上撞出千疮百孔,怎么知道朕的厉害。”
沈哲将奏折卷好,重新放回桌上,他举止优雅气质安宁,根本不像是浴血沙场的将军,但行军作战不见得非要魁梧霸气的人才行,温和的人,同样可以拥有智谋和胆略。
也许沈哲的气质更适合做个文官,但兵权之重可以撼国,皇帝自然要交给最信任的臂膀。
沈哲父母早亡,两岁时就被送到纪州王府投奔姑母,太后将可怜的侄儿如亲生子一般养大。而纪州老王爷的原配夫人生的一双儿女也只留下一个女儿,且纪州老王爷英年早逝,没再多留其他儿女,十三岁就继承了王位,几乎没有兄弟姐妹的项晔,有沈哲在身边陪伴,年幼时才多了几分乐趣。
沈哲自打懂事起,就一直跟着项晔,连启蒙开智的师傅也是他的表哥,表兄弟之间二十多年的感情与信任,远胜过一些同胞手足。十年前项晔决定起兵挑战昏庸无道的皇权时,堪堪十五岁的少年,义无反顾地追随兄长一路杀到京城,七年战火带给他的成长,让他在这个年纪,拥有了很多年长之人也未必能有的气度。
“对了,你找朕有事?”皇帝这才想起来,是表弟主动来见他的。
“有件事,臣想求您帮个忙。”沈哲说明来意,“太后要为臣选妻,后日的家宴上,就要为臣选适龄的女子。皇上,臣还不想成家,您能不能为臣说几句话。”
项晔大笑:“你这一年一年地躲着,也不是个法子,若是哪天母后发了狠,怕是要直接把女人送去你的床上。”
沈哲即便的严肃的神情,也透着几分温和,无奈地说着:“表哥,我不是开玩笑的。”
项晔皱眉沉下脸,不悦地说:“为了皇后的事,母后正对朕颇多微词,那个女人倒是厉害,一进门先把老太太哄住了。眼下除了去上阳殿外,没法子让母后消气。何况当年是你跟着朕去打仗,才耽误了婚事,母后一直责怪朕的不是,你觉得朕有立场为你说话吗?”
沈哲想起了早晨在长寿宫门前见到的皇后,那美丽安宁的背影下,会是这样心机深重的人吗?但是他笑了,皇后是怎么样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那是皇帝的事。
“果然是秋振宇的女儿,一定把那老狐狸的狡猾都学了去。”皇帝有些不耐烦,昨夜说的话做的事,今天发生的一切,换做普通的女人早就该吓得魂飞魄散,连母女相见这样的事都被禁止,可那个人不仅不怕,也不伤心难过,那平静得仿佛超脱在尘世之外的气质,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明明,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
沈哲不知皇帝正在翻涌着这些心思,只一脸为难地轻轻叹息:“姑姑看似好脾气,正是好脾气,才不忍忤逆她。”
皇帝反是露出坏笑,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亲昵,嗔道:“你就那么不喜欢女人?你知不知道母后担心的,不是你年纪渐长,她是在担心你别染上龙阳之好。”
“皇上!”沈哲连连摇头,温和的人,可不善于应对这样的玩笑。
“罢了,既然朕不为难你,也必然不让母后为难你。”项晔很宠爱他的表弟,世人眼中不啻是暴君的人,心底总有几处温柔要留给他珍惜的人。表弟二十五岁了,一直对成家没有念头,太后早已不耐烦,多年来都是他挡在前面,自然这一次,也是要帮他的。
他们正说着话,周怀一脸小心地进了门,询问皇帝:“皇上去上阳殿,是否用晚膳?淑妃娘娘也派人来问,皇上今晚在哪里用膳。”
皇帝的好心情顿时散了,冷冷地说:“哪儿也不去,留将军在清明阁用晚膳。”
沈哲忙道:“皇上,臣今晚与兵部尚书约了夜查御林军大营,这就要走了。”
项晔瞪了他一眼,正要生气,忽然有了主意,便道:“那朕和你们一同去。”
周怀在边上战战兢兢地问:“皇上,那上阳殿……”
上阳殿,自然是要等皇帝归来才去了,于是珉儿这边用过晚膳后,就香汤沐浴更换雪白的寝衣,早早地等候在床榻上,好随时预备接驾。
妃嫔接驾的规矩,是宫里固有的,大多数人都要如此遵循,少数几位得宠的可以自由一些,如淑妃的安乐宫里,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既然如此,中宫皇后更应该得到尊贵的待遇,可是清雅很明白地告诉珉儿,这是皇帝特别嘱咐的,皇后必须照规矩等候侍寝。
不过珉儿不在乎,听说了缘故也不在乎,没有因为自己被亏待而感到委屈,好像这世上除了元州秋老夫人和生母白氏外,就没有人能让她在乎了,当然也包括皇帝,和这宫里的一切。
因为不在乎,委屈便也不是委屈,亏待便也不是亏待,祖母打小就教导珉儿,金银珠宝和锦衣华服堆砌的光环是虚无的,一旦失去,就会黯然失色。只有内心的强大和尊贵,才会永远支撑着自己,这不需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