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衍出门响了一记口哨,他原先骑的马不多时就又跑了回来,歪着头蹭着。他带着揽光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中。那件玄黑的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外人看起来也只觉得多了一分香艳暧昧。
他身份如此,经过重重宫门关卡时,若是稍有人多加询问他只消脸略沉亮出小皇帝随身佩戴的玉葫芦,便能叫他们讪讪闭嘴。所以到明月宫的路上倒也是一番顺畅,并无多大的波折。
揽光脑中昏昏沉沉,似梦非梦却又清醒不过来。像是坠入到了一个漆黑的大洞,洞底不断涌出支离破碎的记忆来。她觉得浑身都疼,如有人拿着一把冰做的尖锥插入到她的身体中,刺破肌肤并想要剔出她的骨。
只是……若将她的骨头都剔除了出来,那她所剩的,岂不是不过一具皮囊了而已?难道她是真的要被做一具傀儡?
可她又怎么甘愿?即便是在当年流落宫外,她步履艰辛也不愿意去真正的给人做一辈子傀儡!
她想起了当日,詹春带着刚杀了人的她跑到了郊外。她陡然想到,阿樾带着衾儿栖身的地方再也不能留了。她立即赶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简陋宅子外早已经是被官兵团团围困住了。
小小的一条巷子,被密密麻麻的军士给围个水泻不通。
士兵举起的火把,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竟然是有这样大的阵仗!
竟是有这样的大的阵仗!
她后退着,面上不可置信,他们竟仍然是不肯放过自己和衾儿!数十日前也是这样的火光逼人,皇宫被烧了一半,而今日,她眼前所见的又似乎是那样一场无情火。
而这次不同的是,他们要将她抓回去!
她心中怯怕,想要逃,又却挪不开步子。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又有另外半面脸是躲在阴暗处的。
绝对不能叫他们如愿!
绝对不能让衾儿落在他们手中!
“你想死?”
忽然一只手拍在她肩上。
受了惊吓,她后背顿时发凉,却见身后那人正是先前带着他逃命的那位锦衣少年詹春。
他没有看揽光,而只是越过她朝着火光通明之处探了一探。
明明是这样大的阵势,在他眼中却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似的。詹春回过头,对着她几乎是唇语着道:“我说过在你入宫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她有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里头还有人、还有两个人!”她一顺不顺的看着眼前之人,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信他一信,但若是真的不成功……
她抬头看着前方,似乎是来了品级高的官员,那门口的地方竟然让开了一条道路。其中有人附在那人耳边不知是在回禀着什么,那官员背着身子,她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可那时候,那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竟然是回转头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尚且不等她反应,詹春已经是揪着避开了。
他揪着她的衣裳,几乎是警告着说道:“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想回皇宫了,只管这样大意!”
这眼神竟然是这样发狠,她一直怔愕失语,可触及这目光却又好似是瞬间敲碎了自己脑子中混沌,她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詹春停顿了一会又,等确定了外头没有一丝动静过来,才稍稍放下了心。他看着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忧烦着什么,皱着眉头敷衍着说道:“我们走。”
“我们走!”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抓着她的手腕,似乎是要如先前像飞一样的跑。
可这次,她不愿意走!
“有人在里面!”
“衾儿还有阿樾还在里面!”
“他们狼子野心!他们会杀死衾儿!”
那个时候她微咬着牙关反复低语,那眼眸中带着愤怒,带着怨恨,带着割舍不下。这都成了柔软而强韧的丝线,编织成了一个网口细密的网绊着她,让她不能挪动半步。
“我有法子!”詹春被她逼得迫不得已,只得将话这样放了出来。他沉着坚定,明明是差不多年岁的人,但是他和揽光就好像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他的镇定和冷静,都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咚咚咚……”越来越多的铁蹄声响了起来。
平日里奢华富贵的京都这一晚如同是萧瑟的战场,连着地面都在打着颤的。她忽然想,大概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吧。
詹春不顾揽光意愿如何,乘着她晃神的功夫带着她奔离。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拿出破宅前,如同潮水无穷无尽的漫入。声势浩大,像是在拘捕着十恶不赦的囚犯,
大概是老天都在和她作对,揽光仰面看着天上,天上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星光月色,什么都没有!这老天要他们裴氏灭亡!
等他们到了巷子口的时候,詹春终于是停了下来。
她脚下踉跄,重重跌倒在了地上,不复当年公主的娇贵和尊荣。寒冬腊月,当真是寒冬腊月,什么都是冷的,只有冷,透进骨头里的冷。她浑身都在抖,抖个不停,“衾儿和阿樾还在里面!”
她抬起那张脸,原本光华夺目的那张脸上除了惊惧和失望,黯淡的脸色泛着冷白。
“公主,公主!”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两声,他们经过那漆黑杂物堆中冒出了一个人。那人影歪歪斜斜而来,立即跪在了她的面前,“公主……公主……”
“阿、阿樾?”不可置信似的,她的口中喃喃了眼前之人的名字。
居然是阿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