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放了两个碳盆,在酒精的作用下,男孩子们都有些发热,直接将外袍脱了下来,在一旁啃一只野猪蹄的崔安也连忙洗了手上前来帮崔颖脱下夹袍。
杜萱娘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崔颖修长的骨节均匀的手指上,上面竟长着红红的冻疮。
崔颖注意到杜萱娘诧异的目光,故意将手伸到她面前笑着说道:“这是有一年冬天,在雪地里练字时冻伤的,不想后来年年都会长这个,小心别让他们几个也冻着了。”
“我们才不会冻着,”有些酒意的张义叫道,“母亲给我们做了这个!”说罢,张义拿出了杜萱娘亲手编织的羊毛露指手套在崔颖面前炫耀。
崔颖目光炯炯,“萱娘,为何没有我的?”
“有倒是有,只是那是拿去求人为义儿与尚儿另外介绍先生时,做礼品用的,怎么能轻易给你?”
“不用求人,我亲自教他们!”
“不行,我们要专门教学生的先生!”杜萱娘直接拒绝。
“或者我来帮他们介绍最好的先生,只要他们肯用心,包他们这次考个乡贡回家。”崔颖迫不及待地说道,杜萱娘亲手做的东西怎么能送给别人?
“也罢,这回便宜你了,”杜萱娘笑得眼角弯弯,本来就是要求他帮忙的,手套也是特意为他织的,不过能看到崔十一郎着急的样子感觉也不错。
“还有一事,便是你给我们送来的辣椒与番薯是哪里来的?还有么?”
“辣椒,番薯?”崔颖有些迷惑。
“就是你们送来的那些那些稀奇的蔬果,他们是哪里来的?”
“那是永王府派人从东都送过来的年礼,我知道萱娘你喜欢做菜,便让人分了一半给你们送来,你若喜欢这两样我回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若有再叫人给你们来,你说的那两样叫什么?是什么样子的?”
“你与永王府关系很好?”杜萱娘神色怪异,如果她没记错那个高唱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李太白将来就是折在这个叫永王的家伙手里,一个妄想趁乱世夺取皇权的野心家,害得一代诗仙被流放,客死他乡的败寇。
“从前在京城时曾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我远在果州他也能记得我!”
“切不可与此人走得太近,此人有不轨之心。将来必成祸患!”杜萱娘急切地说道,这家伙果然早早地便在拉拢人脉了,说不定那狂傲落拓的李太白就是这样被他蒙骗了的。
“为何?你认得他?”崔颖好奇地问。
“为何一定要认得他?一个才能不显。地位不高,估计连皇上都见不着几面的皇子为何纡尊降贵地要来结交你?再加上如今太子不得皇上的欢心,你不觉得这中间很有问题么?”杜萱娘也顾不得崔颖的怀疑了,她不能眼看着崔颖将来也卷入残酷的皇权之争中去。
崔颖陷入沉思之中,顾尚却一脸崇拜地看着杜萱娘。眼睛里小星星乱闪,他们的小母亲也太强悍了,连朝中大事都懂。
张义听得要懂不懂,开口道:“或许那永王觉得十一叔文采出众,值得他结交呢?”
崔颖却苦笑着接过话题道:“义儿,我从前也与你一样想法。亏得你母亲提醒,你母亲说得没错,朝中做官最忌结党。何况这种皇子之间的倾轧?”
“萱娘,你又一次点醒了我,永王与寿王一派,寿王的母妃是宫中品阶最高的,一直风闻他有意太子之位。这回永王邀了几个京城素有文名的。请我们每人做一篇为皇上诞辰庆贺的七绝诗,然后由他亲自献上。我回去便想法子推了他。”崔颖双颊染上了红晕,伸手想来握杜萱娘的手,被杜萱娘巧妙避过,看来崔颖是有些醉了,居然敢在张义兄妹面前做出失礼之举。
“夜已深,十一郎也该回府了,那些守城将士因为你的晚归大年夜也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你于心何忍?再说韵儿与青橙也该睡觉了。”
崔颖看了一眼伏在杜萱娘腿上昏昏欲睡的赵韵儿与顾青橙,只得不舍地站起来告辞。
杜萱娘亲自将崔颖送到门外,一直守候在肉铺外面的王宝与张虎忙牵了崔颖的西凉贡马过来。
杜萱娘将灰黑相间的手套递给崔颖,戴着貂皮帽子,系了玄色披风的崔颖却不接,在朦胧的灯光下,叉开手指将手伸到杜萱娘面前,唇角含笑,眸色迷离地看着她。
现在这个崔颖频频使用他的温柔美男计,想用他的水磨功夫一点点灭杀杜萱娘心中那些并不太牢固的坚持,奈何杜萱娘偏偏对他这一招也有些无计可施。
杜萱娘左右看了看,街上一个行人也无,三个随从也很知趣地背对着他们。
“你确定你是朝廷派来管理我们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我怎么觉得你倒像是个无赖?”杜萱娘小声嘀咕道,不得不亲自为崔颖戴上手套。
“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无赖!”崔颖更小声,不等杜萱娘反应过来,轻笑一声,翻身上马,挥手离去。
杜萱娘惆怅地目送着崔颖的背影,这样美好的男子却是为别人准备的,想想都不甘心。
对面的杂货铺居然也还没有关门,昏黄的灯光下陆掌柜愤然地敲了一下手上的烟锅子,“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大年夜都不消停!”
一旁的陆忠接口道:“我看那小寡妇也要不得,老和一些男人牵扯不清!”
“墙角里那两只老鼠居然比我们敬业,年三十都不收工,去将他们吓走,我们也去喝几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