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嘴边有丝抽搐,不堪回首这段往事:“可惜我死也不会交代,那可恶的家伙便将我骨骼悉数扭断,再等长出来后再施刑,如此周而复始,然而就算生不如死,我也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他让我活下去,哪怕是屈辱的活着,后来风信子见我可怜,便私自放了我。”有希望,就有黎明,她将灼灼星辉安放于胸腔中的热忱,隐忍成清明的星光。
姜行月感慨道:“我以为你过的很风光,想不到如此的黑暗。”庄梦离望向远处,秋色连着碧波,时而寒烟飘过,一片静寂:“相比较长眠于黄土的人,我算幸运的了,蓦然回首,玉树琼枝化为烟萝,什么都不曾留下,人生很长,一时的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她的眼睛,风信子是鬼族首领酒吞童子的女儿,由于酒吞童子过于强大,连弘法大师都降不了,当朝不得不挑选妙龄少女献祭,来减少更大的伤亡,酒吞童子喜食鲜血,以往献祭的少女都被榨干鲜血而亡,而风信子的母亲不但无事,还有了身孕,当天晚上便诞下了她,据说那晚出现了天裂之象,野雉鸣叫不停,是不好的兆头。”
“所有人都以她身份害怕,鬼王求偶凡夫是极其少见的事,她的母亲被以巫女的身份秘密处死,后来武田毅雄收养了她,也就是这起僵尸事件的元凶,她的眼睛能看透死亡,见到逝者的亡魂,并且精通招魂,诅咒,纵傀等阴阳术,甚至可以做到召唤“式神”。
听到她们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惨,姜行月心生怜悯,又同情起风信子来:“还真是家门不幸,但这毕竟是邪术,真的没问题吗?”庄梦离答道:“法术能够善用便是好的,风信子憎恶他父亲的罪恶,绝不会重蹈覆辙。”
在祗园的花见小路漫步,可以看到樱花像飞雪一样婉转而下,落在古朴的青石板上,这种花期很短的花,在短暂的盛放之后,便会投绝尘寰,像极了生命的转瞬即逝,受到净土宗的影响,死亡在这个国家,也是超脱和荣誉的表现,风信子边带路便介绍道:“八幡坂与大海相连,视角极佳,雪灯路每年都有冰灯展,等到冬季来临,就可以看到,清水寺是座千年古刹,据说喝上音羽瀑布的一口水,可以健康长寿,而鸭川河岸,有很多桥梁贯通,也是个好的景点。”
京都散发着独特的光彩,夜樱绚烂的花火,袨服华妆的艺妓,还是和过去一样,庄梦离感伤道:“日本很注重文化的传承,可惜我们的国家,忽视传统,唐诗宋词里的风光,再也无法重现。”风信子想到自己曾经和义父探讨过这个话题,那日武田毅雄温和的问她:“信子,你想象中的中国是什么样子?”风信子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中国一定很强盛,很美吧。”
武田毅雄露出诡诘的笑:“现在的中国早已失了昔日的荣光,落后愚昧,腐朽不堪!”信子稚嫩的小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和蔼的摸了摸她的头:“中国既然无力改变现状,就让我们日本来改变吧,等着吧,信子,唐诗宋词里的盛世,将在帝国的手中重现。”回想起这一幕,风信子思绪万千,一路上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他们便到了一处幽深的庭院,哀草落红在悬丝纸糊灯的映照下,增添了几分寂寥,中央的池塘里开了些菡萏荷花,大多已经枯萎,风信子招呼他们坐下,姜行月看到破碎的牌匾,和长满蛛网的门框,说道:“这里年久失修,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风信子摆弄着植物,答道:”不错,这里曾经是祗园,由于店主女儿不愿继承家业,于是就荒废了,我便把它买下来,外面的街衢虽然喧嚣,但有花草作伴,也还过得惬意。”
“你一个人住吗?没和养父在一起。”庄梦离直奔主题,风信子剪了剪枝桠,平淡的笑了笑:“我喜欢清净,所以和他分开了,但联系还时常有的,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淡雅如菊,却又很凌厉,一下子察觉到他们的意图。
“啊,没什么意图啊。”姜行月很不坦然的笑了笑:“咱们也算朋友一场,见见朋友的家人,也无可厚非嘛。”风信子继续修建着花草,她素知庄梦离和养父不睦,礼貌不失余地的回绝道:“远来是客,你们先在寒舍小住几日,有机会的话会见面的。”他们知道对方态度明确,不能强来,就应承下来。
晚饭,他们坐在榻榻米上,风信子在松柏制成的小桌上依次摆上菜肴:“一些粗茶淡饭,不要嫌弃。”这些菜肴小巧精致,颜色明艳,白色的鱼片像润泽的美玉,黑色平整的器皿像肃穆的黑夜,如同精美的艺术品,菜品有昆布鲣鱼,盐烤秋刀鱼,味增汤等,风信子介绍道:“日本料理讲究“旬”,会根据季节制作餐饮,秋季搭配丹波栗子,秋刀鱼都是不错的。”并体贴的让他把吃完的菜品,放在木盘上。
庄梦离以血为食,不沾饭菜,风信子更是可以吸风饮露,实际上在吃的只有他一人,平日吃惯了快餐,盒饭,姜行月吃东西往往是狼吞虎咽,看到这么精致的菜肴,却不忍心动筷子了,他小心的夹起食物,放入嘴里,直觉口舌生津,虽然清淡,却保留了食物的本味,庄梦离给他夹起一个和果子放在盘中:“你尝尝这和果子,有三味分别是邻家之梅,玉琴之音,千山暮雪,你可分辨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