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子夜时分,众妖怪簇拥着他们来到火车站,此时火车站渺无人烟,远处传出鸱鸮的惨叫,和松涛的沙沙声,车厢内没有灯光设备,每个乘客脸上都蒙上一层黑气,并且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向远方,车缓缓的驶过宁静的水面,除了铁轨牵线远方,便再无一物。
风信子望着湖面:“这是黑水,常年无风无浪,就像离境没有生灭。”月亮十分的明亮,照在湖面,却不是春江月明,乌黑的湖水好像黑洞,任何光束都被吸了去,姜行月直觉困意袭来,渐入沉梦。
等再次醒来已至拂晓,周围的环境变得和昨日截然不同,远处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江畔上画舫泛起清波,街道上满是雕车宝马,牌坊,青楼,游人们褰衣行乐,俨然一幅活的浮世绘,风信子素懂风水之法:“山为阳,水为阴,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是个好地方。”众妖怪笑道:“不愧是鬼王之女,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这是你父亲酒吞童子所建,着实费了些心思。”
在山巅的最高处,是金碧辉煌的内城,廊腰缦回,环抱地势,像鹰隼击于长空,牛鬼得意洋洋的介绍道:“山上的那座城,便是平安城,是最先修建的,山下的所有建筑都是环绕它而建,有地轴天关之象,只是现在被武田毅雄占据,不知几位有何高见攻下?”
风信子连连回绝:“先不要乱打,我认为应该上先去和义父说清楚。”她和武田毅雄关系虽不算历久弥笃,也算有感情,牛鬼直接否认这个想法:“武田毅雄那厮高居紫闼,深居简出,更是下了格杀勿论的指令,我们若是直接上去讨说法,必被大炮招呼,就算你和他关系好,哪些守城的士兵也未必认识你,这样风险太大了。”
庄梦离查看了一下地形,两侧高山的炮台与之互为犄角,着实不好攻打,答道:“梦离虽不才,也粗通些兵法,这平安城进可成置罘之势,退可傍高山之险,不能强攻,依我看,应先攻下两山炮台,拦截辎重,再放火烧山是个好选择。”这计划审妙,众妖怪一致同意,决定先在山下招揽人马,再择日起事。
择日就代表时间尚早,庄梦离的想法一向是今朝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于是当天晚上,便约上姜行月去泡温泉,风信子因义父的事,心情难受,闭门不出,此时已至半夜,没什么人,高高的水榭楼台,在袅袅水雾的遮盖下,直如天上的桂殿兰宫,而泉中则洋溢着香气,放茵墀香沐浴的习惯自古有之,因此也叫兰汤。
姜行月想到风土人情,问道:“这里是不是有男女共浴的习惯,那是不是。”庄梦离有些尴尬,但看到池子里的景象,窃笑着答道:“少想着占便宜,有隔帘的,不过,看到泡澡的妖怪,你会忘记你的话。”她偷乐起来也娇媚可人,像半帘花影月笼纱,姜行月顺着她炯炯目光向浴池望去,长着八只章鱼爪的女乌贼旁若无人的用触须拍打水面,头上长着两个脑袋的老婆婆朝他龇牙咧嘴的笑,此外还有由雾气组成的雾女在水面尽情游荡,面色蓝靛的母夜叉为了自己的水域,和别的妖怪大打出手。
庄梦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快去吧,她们都在待你的巾栉。”原来夜晚温泉人少,于是便被妖怪占据了,姜行月赶紧闪到一边,老实本分的到隔帘哪边洗浴去了,虽然男妖怪洗澡的地方也没什么好,但总算没把他当异类,偶尔河童嬉戏玩耍会把水溅到他脸上,但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双手靠在池边,花瓣在水面荡漾着,碰到身子上,就像香吻一样舒适,他轻眯着眼睛,悠闲自得:“真是难得的清净时光啊!”正怡然自得之际,忽看见隔帘上映照的婀娜多姿的影子,缓缓解去罗衫,褪去xiè_yī,将玉足伸入水中,恍若芙蕖照水,一时间姜行月脑海里涌出熟悉的诗词:“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姜行月顿觉这一层隔帘,仿佛隔上千山万水,他平日矜持律己,此刻却心痒难耐,不由感叹道:“诗里说得对,伊人啊,都是在水一方,可遇而不可求。”忽听得哪边传来清音,像绿绮弹奏,动人心弦:“众目睽睽下,道阻且长,不知道君子有没有勇气溯洄从之呢?”姜行月听到庄梦离的声音,就像灌了mí_hún汤,只觉目酣神醉,竟当众掀开隔帘,在潋滟水光的见证下,和她拥吻在一起,像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
水乳交融间,她百年的落寞,痛苦,彷徨,快乐好像都能感觉到,人生如同一列火车,不管经历什么风风雨雨,最终都会抵达终点,但是她的人生没有终点,行过许多的桥,看过很多的云,但仍是在路途上疾驰。
两人在风中相遇,在雨中徘徊,清风的吻触动了明月的情,庄梦离克制不住血欲,张开嘴吮吸着他的鲜血,姜行月忍着痛伫立着,她吸食片刻又恢复了理智,松开口来,挣脱怀抱:“对不起,每当血欲发作,我都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姜行月平抚她的愧疚:“不,我了解你,你不是。”
看着她子夜幽魅的瞳孔,凝聚天空的万古星光,地面的叠嶂山川,和一切的飞禽走兽,姜行月感叹道:“想不到你眼中的世界,如此美好。”庄梦离凝眸着他,清波流睇:“想不到死人的眼中也有火花,是你照亮的吗?”姜行月没有回答,答案却蕴藏在眉眼之间,眺望远方,夜阑人静,此刻彼岸即为人间。
烛火摇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