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上累栋而重霤,下九幽而沍冥,周围血肉模糊,墙体不时流出死者的怨水,像杜鹃泣出的血,远处传出数重铃网,这空灵的诵读是亡灵在歌颂地狱之主:“众生造作恶业已,死后堕入恶趣中,冥王来拨生死苦,以悲愍心而呵责,大火炽燃悉弥满,偿还往昔所造业。”在幽冥之地,信奉地藏佛教,不同的是,在教义中堕入地狱的恶果被无限放大,这能对恶鬼产生约束作用,但物极必反,如此让罪人灌入烊铜,燋燃五脏六腑的酷刑也顺理成章了。而所谓认定的有罪,或许只是骂詈了几句,便遭横祸,所有宣判全凭阴司的心情。
这里没有民主,只有臣服,所以无人敢发言,只有死一般的静谧,碎石震动,大地崩裂,一个硕大无朋的怪物破土而出,全身都是粘液和脓包,其体形几万米大,好似一座行走的陆地,长满吸盘的触须给冥界提供生物能,绿豆色的眼睛令人胆寒,它张开巨口,露出层层百合似的牙齿,吞噬掉拒不服从的鬼魂,它就是深渊的监护者,冥王最忠实的奴仆撒托斯。
冥王幽彻坐在骷髅堆砌的王座上,享受的看着撒托斯进食:“来自深渊的灵魂们,在黑暗里没有爱,只有折磨,好好享受吧。”地狱之火燃烧的双眸倒映着尸山血海,他墨色的头发磐石不动,也只有万古长风才有资格扬起,第一眼对他的印象,不是惊艳众生的容颜,而是与浓稠黑暗融为一体的气质,在他的尊位之下,被啃了半边的鬼脸,腐烂的肉块,腥臭的器官比比皆是,连寒冷的严冬也在他面前瑟瑟发抖,那是一将成名万骨枯的孤独荣耀。
在重岫外,靴声橐橐,冥界大将罗睺前来觐见,他身着吞兽银甲,头戴修罗面具,翠緌乱飞,像一颗孤峰苍松,用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启禀冥王,冥使玄明子的计划失败了,双方已化干戈为玉帛,好消息是将臣和女魃去了月球,短时间不会回来,姜行月吸收了后卿的犼魄,继任尸族的领袖。”
冥王幽彻用长而纤利的铁爪划刻着王座,金石交鸣,爴到他人非皮开肉绽不可:“玄明子这个叛徒,死不足惜,只是去了一虎又添一龙,这姜行月也不是省油的灯,该如何对付?”他拿不定主意,向罗睺求索,这冥界将军文武双全,是冥王的锦囊袋,总能恰逢时间的献上计策,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姜行月现在风头正盛,不可小觑,我认为不宜剿杀,而应以招降为主,我有两个计划,第一个是击其软肋,从他心爱的人下手,若这个行不通,就设法让姜行月暴露僵尸的身份,使其在人间无立锥之地,自然只能来投奔您。”幽彻对计划很满意,全权吩咐罗睺去办,自己坐享其成。
姜行月回到城市,吩咐显妤去镇守死丘,军令如山,显妤虽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服从命令,苏可岚自和姜行月良晤之后,思念日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他归家,于是主动邀约去打台球,姜行月反正无事,也就随了她的意。
台球桌像绿油油的草坪,苏可岚站立好位置,握好球杆,对准主球,却还是打偏了,有些懊恼,姜行月像个师长教导道:“打台球就像人生的决策,但往往事不如人意,只要努力就好。”他屏气凝神,食指和拇指扣紧球杆,尸眼早已算透百种打法,轻轻挥洒间,球已进洞,像鲤鱼跳龙门一样精确,果然完美的抛物线不能用函数来破解,而是命运的安排。
但是命运又喜欢开玩笑,人算不如天算,橱窗外,显妤看到了他们欢声笑语,轮廊照在玻璃窗前,像一帧帧旧电影,将往事重放,她蜷曲着坐下来,小声啜泣,直到泪澜流干,世间男人独喜欢好年华的美色女子,没有谁伟大到爱一个沧桑满面的女子,这话不假。
半梦半醒间,又听到姜行月寡廉鲜耻的说道:“芍药芙蓉岂能和国色天香相比,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哪显妤人老珠黄,寡淡无味,我才不想碰她呢!”这无疑又给了显妤一直穿心箭,其实这是罗睺的幻术,但情殇之际,她不辨真假,向罗睺苦苦恳求道:“请赐我杯孟婆汤,求你了。”
罗睺不喜欢软弱,只喜欢强大,冷酷的说道:“爱情是美好的,却又是自私的,没有人甘愿成为陪衬红花的绿叶,你知道该怎么做。”苏可岚打完球后,穿过马路,一辆车疾驰而来,随着刺耳的撞击声,她像一个美丽的天使,在空中折断了翅膀,重重跌倒在地,时间仿佛静止。控制车的正是显妤,出了事故后,她慌忙消失在人群中。
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掩盖住腐臭的气味,心电图勾勒出死亡的弧线,这医院对着两个相近大楼中间,是为天斩煞,采光不足倒是其次,更为要命的是易发生血光之灾,沿途的走廊连成一条直线,是为空堂风,所以医院总是阴气弥漫,医生能跳槽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些庸医和粗心大意的护士,这里看病的患者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重症病房内,苏可岚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生命危在旦夕,姜行月守护在她身边,一刻不离,显妤突然发问:“如果受伤的是我,陛下也会这样吗?”问的有些不合时宜,姜行月无心回答:“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显妤毫无征兆的说道:“如果是我害的她,你会拿我怎么样?”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姜行月很生气,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脸上因愤怒而泛出青筋,显妤冷若冰霜,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