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从今起每三天换一次药,但切记,即便是在换药的时候,您的眼睛也是不能见光的,除此外,平日里也要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薛神医将包扎的工作交给末年后,就洗了洗手,然后对着旁边背靠椅上,坐得笔挺的男人接着交代,“老夫此次出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这段时间,三爷就照我交代的话安排自己便可,熏香一事,老夫已经交代燕将军。”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但平和:“这些日子有劳薛大夫了。”
“薛大夫,三个月后您可一定得回来啊。”末年忍不住道了一句。
薛神医却没再多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告辞。正好男人眼睛上的纱布也包好了,他便从椅子上站起身,顿了一顿,然后听着薛神医的脚步声一路往外送。薛神医也没拦着,出了房间,下了台阶,走到庭院中后,薛神医才又道:“三爷平日里多出来走走,一是可以舒筋展络,气通则神清;二是尽可能地熟悉周围的环境,为防日后的变化。”
跟在旁边的末年脸色有些不好看,薛神医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三爷的眼睛治不好了,还当着三爷的面说,简直不像是个大夫应该说的话。
却这会,前面看门的一个小厮跑进来道:“三爷,燕大将军过来了。”
早在小厮说话之前,燕乾已经听到燕容的脚步声了,只是今日除去燕容的脚步声外,还有四个人跟在旁边,不过进了院子后,就只一个跟着燕容进来,脚步很轻,是个女人。
难道是荣郡王妃又挑了个丫鬟。让大哥送来服侍他?
过来的一路上,叶楠夕都在想,如今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这么些年,他即便是活着,也一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而如今的境况……若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或许是觉得生不如死了。
燕容亦说过,他自失明后,就变得有些易暴易怒。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很紧张。他或许会颓废,会阴沉,会消瘦。甚至变化大得令她完全认不出来。然她并不惧,只是这么想着,心里会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的到来会愈加刺激到他。
曾经是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怕是。他宁愿自己当时就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自己变成这般模样,更不愿让她看到他如此变化。
可是,当叶楠夕推开那扇门,走进来,看到站在庭院中的那个男人时。她才觉得,自己还是将他看低了。
她爱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不会自我膨胀,也不会自甘堕落。
他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无论顺境逆境,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确实是瘦了,但并不见一丝颓废。秋日的阳光下,简衣素袍身姿笔挺的他。身上透出来的是一种宁静悠远的淡然,温和的表情带着几分冷漠,似已入鞘的刀剑,虽寒光内敛,却锋芒依旧。
叶楠夕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跟着燕容往前走了几步后,就有些僵硬地站在离他几步远处。
“薛神医这就要出门了?”燕容领着叶楠夕进来后,瞧着这一幕,便问了一句。
“是,刚刚老夫已经跟三爷交代过了。”薛神医对燕容微一颔首,就直接往外去。
燕乾往旁吩咐一句:“你去送一送薛神医。”
末年还未从看到叶楠夕的震惊中回过神,于是对燕乾这声吩咐的反应就慢了一拍,直到薛神医已经要走出大门了,他才猛地回过神,即有些慌张地追上去。从叶楠夕身边经过时,脚步还微微趔趄了一下,想张口时,却被燕容的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大哥请进屋里坐。”燕乾也有些奇怪末年的反应,但并不多问,待薛神医出去后,他就对着燕容的方向道了一句,然后转身,自己先往屋里进去。
叶楠夕这会儿已将眼中的泪吞回去,目光紧紧盯着萧玄,看着他踏上台阶,跨过门槛,直到他进了堂屋后,走到椅子前时,她才看到他略迟疑了一下,似在算着距离,片刻后,再往前半步,然后转身颔首:“大哥请坐。”
燕容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只觉得手心都出了汗,片刻后,悄悄吁了口气,然后抬步走向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燕乾顿了顿,便问:“大哥这是?”
“这位是晚娘,从事香行有数年,日后你屋里的香炉交给她照看吧。”
“大哥,这事……”燕乾正要拒绝,却话还未说完,叶楠夕就在旁边微微欠身:“晚娘见过三爷。”
他的声音忽的卡在喉咙里,坐得笔挺的腰背变得有些僵直,他慢慢朝叶楠夕的方向转过脸,只是眼睛被蒙住了,他如今连光都感觉不到,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这声音……
记忆中,她的声音,似也这般,明明温柔得能化出水来,偏那声调里又带着几分柔韧的力道。
燕乾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叶楠夕有些紧张:“晚娘,姚晚娘。”
燕乾默然,似乎连说话的感觉都有些像,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有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只是,才堪堪五年,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声音,甚至是音容笑貌,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忘了她,但有些记忆,确实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特别是他出事以后,有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他竟有些记不起来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会让自己一遍一遍地去回想,却每次回想,又都是一个痛苦而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