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为何如此断定?”
萧冠雪修长的手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只是因一时之怒而迁怒裴宣,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叛将,而这金刀之谋虽然一时奏效,但是有太子等人的阻挠,再加上裴宣也不是愚蠢之人,只要他死不认罪,你又能奈他如何?所以我断定,此次你要无功折返。”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地抖了抖,语气格外平静:“侯爷,敢与我打赌吗?”
萧冠雪轻笑:“赌注为何?”
江小楼轻轻一哂,神色自若:“就赌侯爷名下的这座酒楼,若你输了,酒楼归我,若我输了,金玉满堂归你。”
“好,我再加十座田庄,以及五间店铺。”
萧冠雪笑着又落下了一子,江小楼欣然点头,起身微笑道:“侯爷,你已经输了。”
萧冠雪看都不看棋局,却是毫不犹豫:“不,平局。”
江小楼微微一怔,垂眼一瞧,却发现局势已然发生了变化。她以为将对方致诸死地的一手,竟让他绝处逢生,心中思忖片刻,瞬间明白过来:“是,这一局平了。不过,裴宣是必死无疑。”
萧冠雪笑道:“我拭目以待。”
江小楼下楼去了,萧冠雪一直静静坐在原地。待对方出了酒楼,他从楼上往下看。
江小楼走到门口,脚步却突然顿住了。她的眼光落在了一个小乞丐身上,那小乞丐不过七八岁年纪,浑身脏兮兮的,双腿皆是残疾。
江小楼身畔的那名青衣婢女,似乎轻轻说了几句话。
江小楼摇了摇头,谁知小乞丐一只墨黑的手一伸,竟扯住了江小楼的裙摆。婢女高声呵斥,忙不迭地要护卫上前赶人。江小楼却摆摆手,向那小婢说了两句话。小婢愣了一下,却飞快地跑过长街。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怀里已经多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小婢将包子丢给小乞丐,他饿极了一样扑过去,抱住包子眼睛放光。
江小楼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萧冠雪却一直定定地望着,口中慢慢道:“江小楼,你还不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吗?”
“主子,您的意思是——”身边亲随不解,壮着胆子问道。
“哈哈哈哈——”萧冠雪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旋即道,“回去吧。”
皇宫,明光殿
整个大殿正在修缮,大批的木材堆放在大殿中央,走廊上的禁军们手持利剑,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早已化为陶俑。工匠们则跪倒在地,他们的影子藏在了巨大的廊柱之间,任凭空气中飞扬的尘埃在殿内漂浮。
“这是代表社稷宗室的明光大殿,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要对它重新修缮。”皇后的裙摆一直拖曳在地,腰间的松花色缨络轻轻晃动了一下,她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扬起头,望向那高耸的殿穹,“从陛下登基至今,大规模的修缮……还是第一回。连城,你过来。”
独孤连城走近了一步,从一出世开始,他就已经流落民间,自然不曾见过这座明光大殿。
皇后轻轻吸了一口气,鼻腔之间浮动起一丝尘埃的味道,她唇畔浮起一丝微笑:“历朝历代都是在这里祭祀祖先的,如果你没有离开皇宫,说不定——”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独孤连城眸子噙着一丝极深的讥讽,然而等皇后望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垂下眸子,漠然无语。
“你知道这大殿为什么要漆丹珠,再以赤金镶边吗?”皇后微笑道:“丹珠乃是鲜血,赤金象征皇权。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任何一个辉煌的皇朝,都建立在千万人的尸骨上。”
“娘娘的意思,连城心里很明白。”皇后是让独孤连城不要记恨皇帝夺走了他父亲的帝王之位,却说得如此隐晦。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看了一眼工匠们,慢慢道。
皇帝下了严令,要求大殿在三个月内修缮完毕,所有人都日以继夜,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此刻工匠们可不敢跟皇后争辩时间问题,全都大气不敢出地退了出去。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独孤连城的身上,眼眸和笑容都是无比温和:“我真的很羡慕你的母亲,有这样一个识大体,明事理,而且文武兼备的儿子。只是——”她说着,不待独孤连城回答,已然走到了一排锦绣石屏前停下来,久久看着屏风上的山河图,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退下去后,整个大殿都是一片沉寂,没有人猜得透皇后心中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窗格射入大殿,照得她发间攒珠累丝金凤冠熠熠发光。
有些东西,从独孤连城的眼中慢慢涌了上来,又被他慢慢按捺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一派云淡风轻:“微臣感念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能容微臣重新回到这里,瞻仰历代祖先。”
他的语气十分官方,而且不含怨愤。
皇后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无限怅惘。
独孤连城缓缓抬头,与皇后的目光相对。皇后看着独孤连城俊美的面孔,回忆从脑海深处重重压了过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眉目清朗,轮廓鲜明,依稀之间,带着几分那个人的影子。心头有一丝浅浅的疼慢慢缠绕上心头,她看着独孤连城的容颜入了神,但却又怕看到对方那双眼睛。她怕,非常怕,害怕在那双纯黑的,幽潭一般的眼中看到苍老的自己。
她身上穿着繁复隆重的服饰,端庄华丽的妆容,看起来是这大周帝国最高贵的女性。可是,终究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