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绿芜略微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我也未曾想到太子殿下与义父身形如此相像,看来殿下当真洪福齐天啊。”
洪福齐天?这样的恭维话他自幼便听着,从来未曾生出其他感觉。可这四个字从面前这个女子口中说出,怎么就透着几分怪异呢。
他此时心情不错,便打趣道:“你还真是不会说好听的话,这时候倘若要说些什么,也该是说你义父运气不错,才能与本宫身形有几分相像。”
许明川的话虽不甚动听,可嘴角却向上扬着,一双眼眸中光华四溢,如同掉入了一片星海。
叶绿芜撇撇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掌心处传来的暖意使她心里舒服了很多。他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纵使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想必在他心中,能救他一命已是自己的无上福泽了吧。他身上无处不散发着深入骨髓的骄傲,这便是他身为太子的本能,是未来江山之主的气势。
这样的人,她生平只见过两个,其中一个是宸宇,另一个便是许明川。可她想不通,这样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又怎会有着如出一辙的傲气呢。
她轻轻饮了一口茶,清香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似要将她带入烟雨蒙蒙的扬州。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多谢太子殿下指点,臣女受教了。”
见她似有不快之意,许明川柔声一笑,坐在她对面道:“你似乎很不愿与本宫说话?要知道在这京都城中,倘若本宫与任意一位女子对坐饮茶,那人必定会高兴上半日。”
叶绿芜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说的“对坐饮茶”四字,便起身为他添上一盏茶,而后双手捧过头,歉声道:“臣女不敢,只是臣女方才所言并非全然是推脱之辞。昨夜父母入梦来,现下确是有些乏了。一时疏忽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正午的阳光正是最明亮的,透过霞光一般的窗纱照进房中,被化成了一片旖旎之色。
过了片刻,她才感觉双手一轻,许明川的轻笑声从前方传开:“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怎能自己请罪?”
叶绿芜暗松了一口气,心想你是太子,对付自己这样一个人还不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心中这么想着,她口中却道:“本就是太子殿下受神明护佑,臣女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罢了,有怎能以救命恩人自居。”
她口中虽说着不敢,可双眸之中却一片坦然,不见丝毫谄媚之色。有些瘦削的身子直直坐着,不卑不亢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孤女,反倒比二公主明菡更加有底气,也不知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呢。
许明川的指尖轻轻抵着那杯茶,其上似乎残存着那人手掌的温度,“本宫说是,你便是,无需多言。你这晗灵乡君府已是奇珍异物一应俱全,本宫再赏赐什么想必也只能埋没于此了。不若今日便许你一样恩典如何?”
叶绿芜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便只得先应道:“太子殿下所赏,臣女不敢不从。”
见她依旧是这般恭敬地模样,许明川抿嘴一笑,眼中又泛起了柔光:“既如此,本宫便许你恣意二字。从此时起,你在本宫面前便不必守着这些繁文缛节,只做你自己便好。”
说罢,他起身向着门口走去,“今日我得回宫了,下次见面时你便唤我的名字吧。”
叶绿芜还有事未说,心中一急便连尊称都顾不上说,连忙阻止道:“别忙走!我还有东西未曾给你!”
许明川将身子一侧,青隽侧脸被镀上一层淡金暖阳,将阳光都温柔成了月色。
叶绿芜转身走回内间,从被褥下方摸出一个小瓷瓶与两张符纸来,递在他面前:“这瓶子里的便是今日我给你包扎之时所用的药粉,每日夜换一次药,在七日之后想必便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张符纸是大师兄留给我的,烧掉之后便会暂时使周围的人陷入你所构造的幻觉之中。只是你并无魂力,使用之时千万要小心才是。”
他接过两样东西,修长的手指在其上略微摩挲了一番,便郑重地揣进怀中。而后柔声开口,声音似柔柔月色下的清潭,如梦似幻:“你为何要这样待我?我本以为,看着灭门仇人之子命悬一线,你不笑出声便是不错的了。”
叶绿芜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展颜一笑,眸中一片清明:“此事本就与殿下无关,又何须挂怀?我救殿下一命并不为别的,只是因我无法做到旁观他人的不幸。”
无法旁观他人的不幸……
这句话自叶绿芜口中说出,轻柔的像是一根羽毛,可却重重砸在了许明川的心间,溅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的骨肉兄弟们,只会想着如何才能给自己悄无声息地下绊子,而后狠狠将自己从这太子的高位上拉下来。而那些并未长大的幼弟与诸多妹妹小心翼翼地依靠着他,无非便是想利用自己这太子的名头来得到更多利益。而他的母后,自幼便无一分疼爱之意,仅仅是拿自己当做维持镇国公府荣光的一颗棋子罢了。
尔虞我诈也好,众叛亲离也罢,这些对于他许明川来说皆是常事,就连自己高高在上的父皇,不也是整日担忧太子掌权过多吗?
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能够对着他笑得这样纯真,双眼之中连一丝一毫的算计也无,就好像在她眼中,自己这太子的身份一文不值,宛若草芥一般。倒映在她眼中的,只是自己本身这个人而已。
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之时,叶绿芜走上前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