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金玉泽的“捣乱”,策宴的气氛又再度活跃起来,而后,相继又有几位国学生吟诗作赋,其中,顾允则选择了曹子桓的另一首诗,写的是异乡游子。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顾允的声音柔中带刚,言语中透露的情感也恰到好处,诗中所勾勒出的静谧平和的景象,与他白净的面容,温文尔雅的姿态也相得益彰,悕雪只觉得一下子就被他带入了诗中的那个夜晚。
“诗人夜不能寐,徘徊许久,而后发现露水已经沾湿了自己的衣衫,低头游目,只有清澄的池水在月色下滚动鳞鳞的波光,仰头纵观,也无非明月当头,夜色深沉,字里行间都泛溢出寂寞孤独之福“
顾允绘声绘色地描绘出诗中的景象,经过他的解读,悕雪才发觉这看似平凡无奇的月下之景,其实大有韵味。
司马澄听也得很认真,但总觉得这句诗不是那么简单,司马澄垂眼思忖,待顾允坐下后,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司马澄好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眯起了眼,朝顾允望去。
司马澄想起,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客子常畏人。
这月色衬托的不仅是游子身在异乡的徒倚彷徨之态,更是暗指游子驻足他乡,蓉两生,孤立无援,无法放下心中的气节,落脚与谋生都不能不向人乞求,看人眼色,苦闷与矛盾、恐惧与无措,各种复杂情感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终只能用“畏人”二字表现出来。
司马澄不禁轻叹了口气,他仿佛理解了顾允的心境。
他想要与南方氏族公子亲近,但奈何自己的家族又是大豫王室一手扶持起来,为了打压南方旧氏族的利器,但若想亲近中央,那势必要与北方贵族公子为伍,不愿放下自己原有的气度,低声下气地祈求别人,但又碍于自己出身南方的事实,不得不放低姿态,从而进退两难。
悕雪看着顾允眉清目秀的面庞,回想起来,觉得印象中,整个宴席上顾允似乎一直沉默寡言,不与旁人耳语,也没人主动与他交谈,想到这里,一种叫做“直觉“的东西涌上心头,她觉得顾允不一般,莫非刚刚的他提到的诗人就是他自己?
但悕雪并未参透那诗中的深意,她只是觉得或许顾允是思乡了,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她低垂着眼,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多年,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自己的亲人,那种滋味不太好受。
这时,只听见“呼“的一声,郑琅猛地站了起来,似乎鼓足了勇气,吞吞吐吐地道:
“在下认为,明月……不仅可以承载有志之士的雄心壮志,还可以寄托个人家的哀怨愁绪。“
悕雪听闻,点点头,觉得他话得没错,然而放眼望去,只见下面的一些国学生面上却露出鄙夷之色,悕雪不禁蹙起眉头。
悕雪并不认为青云之志就一定高于儿女情长,杨柳依依也并非就一定逊色于大江大河,她在书肆时,为了替别人写出能传情达意的情笺,读了许多闺怨诗,企图去了解恋爱中男女的心思,然而却终无结果,所以她曾一度认为,闺怨诗是最难参透的诗,而男女情愫是这世间最难解开的题。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展转盻枕席,长簟竟床空。“
郑琅望着远方,感情真挚,声音如泣如诉,就好像切身体会过一般。
原本,悕雪对这位郑家公子的印象仅停留在涂脂抹粉上,而且,此诗若是从某个南方公子口中出,倒是让人觉得情有可原,但这般心细如发的思虑,竟然出自堂堂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郑家公子之口,这让悕雪感到十分意外。
此诗出自潘安仁,潘安仁是古今有名的美男子,由于他出众的文采以及他对于爱情从一而终,以至于美名传古今,在民间,尤其是广大女子中享有极高的声誉。
之前在替别人写情诗的时候,悕雪便多次听到过他的名号,但却鲜有男子书生对他有所关注。
悕雪不禁对郑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此刻双手合十,自然垂于胸前,低眉颔首,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悕雪出于好意,便替他解释道:
“此诗是安仁的代表作之一,安仁是一位情深之子,月色与悼亡之情紧紧相系,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刺刺不能自休。“
郑琅听闻,抬起头,好像看到了知音一般,呆呆地看着悕雪,眼中含泪。
悕雪一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男子泪眼婆娑的模样,这不禁让她想起那些待夫归家女子的脸庞。
但奈何,这般楚楚可怜的面孔与郑琅棱角分明五官有些格格不入,悕雪还未入戏,就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她也不好再什么,之是朝他微微一笑,算是赞许。
待郑琅坐下后,悕雪转过头,朝司马澄使了个眼色,司马澄会意,立刻在郑琅所吟诗句之后又加了一行批注,郑氏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北方大族中都占有一席之地,而郑琅慈意外之举,值得她事后好好琢磨一番。
此刻,高门大户之子之中,还未起身吟诗的就只剩下了李璁,只见李璁不屑地看了郑琅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傲慢,起身拱手,朝悕雪道:
“陛下,在下想吟诵韦孟的《讽谏诗》。“
悕雪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狂妄的目光,她虽然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