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的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何易最为失智的一段时间。他的脾气变得极度暴躁,六亲不认,殴打下仆,东摔西砸,甚至挥剑砍伤了几个周府的护卫。
这一切,周老太爷看在眼里,却也不如何劝说,只叫何易尽管发泄。
当时,在何易被关的地方,可以说没有人敢靠近。
但年仅九岁的周淳,却对这个被关了禁闭的“大哥哥”非常的好奇,经常偷偷翻墙而入,与何易说些孩童之间的幼稚的话语。
比如:“大哥哥,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可好吃了。”、“大哥哥,你看我这把木剑,可厉害了,要不要一起玩呀?”之类。
于是,那些点心被何易强行塞到了周淳的嘴里,差点没直接噎死他;
那柄木剑也被何易掰成两截,丢进了后院的鱼池。
后来,周淳哭着将那柄木剑捞了上来,就站在窗外,用半截的剑柄指着何易说:“我现在打不过你,但是我不怕!等我长大了,肯定能把你打趴下!”
也正是周淳当年的这一句气话,可以说在无意间打开了何易的心结,也让何易最终答应入狱。
一个九岁的孩子尚且知道隐忍,他又如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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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你家里,是出什么变故了吗?”何易不无担忧的问道。
当年的周家何等风光,周老太爷名声在外,周淳的父亲周烈,更具一无数,就连当时的斛阳太守经过周家府邸,都要下轿步行而过,以示尊敬。
与今时今日,周淳这身青衣青帽、仆人装束的模样,差距实在太大了些。
周淳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神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入狱后没多久,我爷爷便患上了顽疾,四处寻医无果,被病痛折磨了两年多才咽下气。后来,天下武者揭竿而起,我父亲随着义军攻向皇城,就再也没回来。家里的两个顶梁柱没了,那些个不安好心的叔伯们就开始暗中争夺家主之位,再加上赵家没日没夜的打压,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周淳低着头,何易看到他侧脸处的肌肉在不断抖动着,应是又想起了那些落井下石之人,恨的咬牙切齿。
何易想了想,问道:“那现如今,家中还剩几人?”
周淳抿了抿嘴巴,幽幽说道:“几人?没几人了,走的走,死的死,就剩下我和我娘还留在这里。要不是心里还有一口气在,可能我也离开这地方了......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他紧紧捏着拳头,眼眶中噙着泪水。
看着周淳的眼睛渐渐被仇恨所蒙蔽,何易却是一阵沉默。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劝,正如自己十年前那般一样。
这种心情,只有亲自体会过的人才真正明白。
任何劝说,都只会带来反面的效果。
因为强加的不是意志,而是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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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没落,并不是一个偶然。
自从修真者们开始在世俗之中扶持自己的爪牙开始,以往旧世家的没落就已注定。
在如今这个世道,谁敢捋那群自诩为“仙”的家伙的虎须?
而且,何易在逃入斛阳之后便彻底人间蒸发,以那徐方士的头脑与手段,又怎会猜不出是周家从中作梗?
周老太爷原本体格健朗,却忽然身患顽疾,以周家当时的人脉与财力,都无法治好。
这一切,难道真的与徐方士没有半点关系吗?
若真的没有,周淳的父亲又怎会再周老太爷病危之际,突然决定加入揭竿而起的义军?
这其中,有太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何易自问这一切的起因,自己逃脱不了干系。若当年自己没有逃至周家避难,说不定周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愧疚,亏欠。
他看着周淳,心中便是这种滋味。
“若要报仇,必须先恢复周家的威望,站稳脚跟。”何易拍了拍周淳那并不算宽厚的肩膀,道:“任重道远,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你能不能坚持下去。”
“我明白。爷爷临走前,给了我爹一个忍字,我爹没忍住,于是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淳点点头,缓和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低声说道:“但我能忍,我也一直在忍。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尽办法接近赵家。他们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强大的仙术而已,他们既然能修炼,我也能!”
“你要偷赵家的修炼功法?”
“没错!”周淳猛地抬头,眼中忽地闪过一抹希望之色,道:“对了!哥,你可是一人之下,状元之才!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帮我得到修炼的功法!对不对?”
“......”
看着周淳那双渐渐被仇恨所遮蔽的眼睛,何易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