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冰感觉好多了,她直起腰,扭扭肩,将国师安慰的手抖下来,赌气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个国师是不是徒有虚名。”
接着,她一夹驴肚子,这回,驴儿懂了似的向前跑开。
“好!就让你瞧瞧。”身后的假国师爽声应道。
驴儿撒开蹄子,在这两人穿过牌坊,在镇子的中心处慢下来。
裁冰从短暂的勇气中脱离,怀着鬼魂般贴来的恐惧,缓慢地环顾四周。
汪——汪——!突然,前方一阵狗吠。
“叫什么叫!明儿午饭就把你剁来吃了。”
狗叫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主人家愤怒地丢出一只木屐,正砸到狗狗的头上,那畜生呜咽两声,不再叫了。
除却这一声狗吠的惊吓,裁冰环顾完四周,未发现一点异常——或者说全都是异常——她明明看见黑骑兵屠光了镇上所有的生灵,可眼前有看门的狗、有暴躁的主人,有早起的鸡、有圈里哼哼着的肥猪,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屋内传出浅浅的鼾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裁冰扭过身,求助地望向大国师,期盼着后者口中能有令她安心的答案。
然而并没有。庄左只觉得一切都正常极了,也更相信是身前这个正青春的小姑娘因为某些原因搞混了幻想和现实,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完完整整地送回父母的身边。
裁冰读懂了他的表情,心中不免感到绝望,脸上的表情也从希冀转为无助。
“真的!请您相信我,我亲眼看见周身缠绕着黑雾的骑兵从山里冲下来,领头的是一个骑白马披白纱的女子,被他们砍到的人都消失了……整个镇子的人都消失了……”她握住国师的双臂,焦急无助的泪水润湿了眼珠,握住大臂的手越滑越下,最后握也握不住,撑到驴背上。
庄左感到无奈,如果是真正的国师,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我们先去你家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他压住心中的不信,轻言细语地提议道。
这时胯下的驴儿又嘶叫两声,趴窝的狗抬起头来对着它呲牙,却不敢再吠了。
“你家在哪儿?”庄左问道。
陈裁冰无力地抬手,往坝子的西口一指,又无力地垂下。
庄左拍拍驴屁股,拉拉缰绳调整方向,陈裁冰低着头坐在前面,一言不发。
颔山道在镇子西口又再度收紧。想不到深山之中,还有这样一座安静祥和的小镇。庄左并不能够对陈裁冰的无助和疑惧感同身受,倒是颇惊奇颔山之中能有此等规模的镇子。
灰皮驴子慢慢悠悠地晃到西十里、西二十里……人家已经越来越稀,骑在前面的陈裁冰依旧毫无动作。
“到了吗?”庄左关切地问道。
陈裁冰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也许她一时接受不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想,庄左不再开口,留时间让她自己消化。
驴儿继续驮着两人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左摇右摆得厉害。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来到西八十里。
陈家的门前,十里长的长旌蔫蔫儿地垂着。房门紧闭,屋内漆黑,老男人的鼾声透过窗户,也变得柔和。
一直垂着头的陈裁冰终于抬起头,侧过脸,望向这户人家。
庄左心领神会地牵牵缰绳,驴儿扬两下头,四只蹄子停下来,又甩甩脑袋。
庄左翻下驴,然后将陈裁冰也抱下来。这户人家背后是马尾松的林子,随微风飘来丝丝清香。
裁冰在原地踌躇着,这就是她的家,这就是有父亲母亲、还有二哥的家,门前的旗子、茅草上压着石头的屋顶、新换的窗户纸……一切看上去都那样寻常——除了这个陈裁冰脑子里多出的幻想。
“都到家门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庄左低下头,开玩笑地说道。
陈裁冰看他一眼,趿着步子来到门前,迟迟不肯敲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好不容易求到寸崖大国师相助,到头来只是多个人嘲讽自己而已。
“您好!有人在吗?”
庄左见她迟迟不动,便走上前去,代之敲几下门,高声问道。
这么大半夜打扰人家好像不太礼貌,可我是给你们送女儿回来啊。这样想,庄左也就不觉得害臊了。
不多时,门后想起门闩抽动的声音,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从门缝里探出来。
“谁……”
少年虚着惺忪的睡眼,开口才要问,余光瞥见陌生人身后的陈裁冰,马上打住了。
“你个小祖宗,怎么偏要挑半夜回来?没?”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说完打个哈欠。
裁冰呆呆地立在原地,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二哥了,可如今这么轻易就见了,却也不感到劫后重逢的喜悦,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位是……”门后的少年这才关注到庄左,疑惑地问道。
一切都清楚了,就是这妮子不想念书,才编些胡话想要回家里。庄左轻笑一下……小顽童。
“是先生托我送裁冰回来的,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过不是药能医好的。”——要逃个十天半月的课才能医好,后半句没有出口。
少年心领神会,笑着伸出手,想要揉揉裁冰的脑袋。
裁冰却猛地一蹲,避开他的手去。
“不对!这不是我二哥。”
她怕极了,带着哭腔说道,一边推着国师走开去。
庄左着实有些懵了,难道这妮子不是因为想逃课才编的谎?如果、如果在这里的是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