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仓的沦陷把章邯与王离共同推到了存亡不定的境地当中。
章邯失去了最重要的后勤基地,心里难忍怨怼王离的妇人之仁。王离日日血战在邯郸城下,该有的补给却越来越少,自然也对章邯失却后方重地的巨大失误多有微词。
这种结果似乎是必然的。
章邯与王离是全然不同的两个军人。
王离善经营,缺乏攻击性。他能把几十万大军的操演衣食筹备得井井有条,七八个郡握在他手里,也能把各地防务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使有失。
这种能力,在他任北军裨将的漫长岁月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章邯是天生的将军,不知疲倦,不动恻隐。他在正面战场上的胜率高得惊人,且无论是杀敌还是自损,消耗都大得惊人。
但是,死人是必定会折损士气的。
所以章邯将兵充满了攻击性,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他会用不停的胜利来喂养军队,用越堆越高的功勋和承诺来麻痹自己麾下的将士。
将领的选择会潜移默化地影响麾下兵卒的心态。
章邯的军队惯不重视巩固防务,似陈县那种得而复失,几度更迭的情况在占领区各处都时有发生。因为在刑徒军的认知里,只要把丢失的城池抢回来,一份功勋就能变成两份。
如此善攻者主御后勤,善守者纵兵酣战,其结果就是,敖仓丢了。
敖仓丢得一点也不冤。
李由战死在外数月,咸阳一直没想过要委派新的郡守,以至于偌大一个三川郡全部交给个六百石的郡丞主持日常政务,守备废弛,乱象横生。
章邯也从未生出过接管敖仓的念头。
这既是因为强行接管朝廷官仓容易引来赵高忌惮,更是因为三川郡没有郡守,小小的郡丞对刑徒军有求必应,根本没有全面接管敖仓的必要。
而且中原之地无重兵。
自从项梁战死之后,三川郡左近根本就找不出能与四十万秦军掰手腕的势力。敖仓便是不小心丢了,区区几千数万个泥腿子,莫非还能把敖仓吃空了不成?
各种侥幸、戒心、思虑、习惯汇集到一起,最终变成了张耳的绝佳机会。
整整十万大军被大河阻挠,张耳则在秦人的眼皮底下轻轻松松做成了这笔大生意。
他不仅用敖仓的军资偿清了五万金的高额债务,还额外换来了一万精骑的全套装备,经由代郡、恒山,偷偷运到巨鹿城中。
赵柏大喜过望,当即晋封张耳为昌城君,以彰其功。
搬空敖仓的意义如何说都不会过分。
一方面,王离对邯郸的攻势明显弱了,兵力着紧的冯劫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在邯郸城中大肆招兵,共御暴秦。
另一方面,赵柏派去盱眙的使者在被冷落了整整两个月之后,也终于得到了楚王熊心的召见。
这是历史性的一次会面。
时盱眙高朋满座,不仅有楚王熊心,还有楚国主张合纵的宋义、齐国使者高陵君,以及赵柏所派出的使臣,张耳之子张敖。
诸位皆有意合纵之人,眼见秦军后勤将断,不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
张敖来前曾得赵柏全权,又向其翁张耳问过策略,以楚人好名,就奉楚王熊心为合纵盟主,以楚国上将军为联军将军,愿倾赵全力入盟军。
熊心大喜。
轮到高陵君,他又旧事重提,请楚斩田假,赵斩田角、田间,则齐入联军,一切为盟主马首是瞻。
这让赵楚不由为难起来。
理论上,赵国正在生死存亡之际,就算章邯断了后勤,凭赵一家也吃不掉他手下的四十万虎狼之师,所以区区田角、田间的性命,赵国是千肯万肯的,但张敖却不能直接答应。
因为田荣的要求是,楚、赵双方都要交出庇护者,若楚不同意,赵国上杆子允下来也只是枉做小人。
而楚国那边,为了盟主的名声,熊心也愿意杀田假。
然而……田假在项籍手上,楚国的兵勇也全在项籍手上,项羽愿或不愿,他做不了主。
眼见合纵之事陷入困境,张敖不免急切。
他说:“臣闻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王于上,而楚莫不从。何以区区之死生,王无以决耶?”
熊心臊颜说:“项籍,猛士也。今掌国军,如之奈何?”
高陵君笑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可谓知兵矣。王若以义领王军,再以高贵许籍佐,则王军尽王矣。”
熊心大喜,遂应下杀田假之事,移驾彭城。
到了彭城之后,熊心以犒赏之名,封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又封项籍为鲁公,刘季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
这一番连消带打,昔日项籍的臣下都成了与他平起平坐的重臣。
项籍恼怒,故当熊心要他交出田假,换取合纵之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熊心由此更加信了张敖与高陵君的谏言。
然而,楚军的根骨都是项梁和项籍叔侄构建起来的,熊心无法明着谋夺,就找来宋义商议。
宋义是有学问的老实人,深知历史上因为夺军而至君臣二心、家国灭亡的例子数不胜数,就反过来劝熊心。
“王上,暴秦在赵,辎重不备,必祸民就食,故赵数请,此急也。鲁公叔侄有功于国,历百战而成雄军,非一日一令可夺,此缓也。王何以弃急而就缓,而冷将士之心耶?”
熊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