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雎看着那沾了泥点子的青梅,一向淡然的眸光倏地跳了一下,在墨衣还未察觉的情况下很快恢复平静,只淡淡道,墨衣,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面前你可是从不顾忌的,如今倒学会欲言又止了?
主上,我觉得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喜欢听的,不如,您自个到大门外瞧瞧?
关于那个执着姑娘的事,就算他挺担心,却还是不敢在主上面前乱扯,也趁此机会让主上自己轰了她走,省得以后让他们去轰,他们可没有将她轰走的本事。
白雎沉默,对于墨衣的话没有作答,只垂眸继续看书,仿佛墨衣所说的话他未曾听到过一般。
墨衣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欲拿着那篮子沾满泥点子的青梅退下,白雎却奇异地开口了,说出的话更是让墨衣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雎说,这篮梅子,留下吧。
墨衣拿着小竹篮,一时怔愣得回不过神来,白雎又垂下了眼睑,道,既然墨衣想吃,便拿去吧。
不不不,打死我也不吃这玩意!墨衣赶紧将小竹篮重新搁下,然后一溜烟急急跑了,生怕跑慢了白雎会反悔一般。
自墨衣离开后的半柱香时辰内,白雎手中的书卷再没翻过一页,白雎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将手中书卷放下,站起身三了放在门背的油纸伞,撑开,离开了书房,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白雎的脚步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在思考着些什么,而后自嘲一笑,便稍稍加快了脚步往山庄大门而去。
然后,果不其然的,他在大门外左侧的角落里,看到了这三年多以来从没有一日在这藏剑山庄门前间断过的鹅黄色身影,只是这鹅黄色身影不像往日里一样一见到他就兴奋得蹦到他面前,然后笑得两颊桃红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如今这鹅黄色身影蔫巴巴地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脸膛埋在臂弯里,乌黑的秀发被雨水湿了大半,有些乱糟糟地贴黏在她脑袋上,她身上的衣衫也同样被雨水湿了大半,且还脏了泥水,就像是在泥水里摔了一跤一样,加上那因凉意而微微抖动的双肩,像极一只湿哒哒的衅鸡。
纵是白雎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纵是在路旁看到这样一个落汤鸡似的可怜巴巴忻娘,他也还是会关怀一下,于是白雎转头看向守在门里侧的家丁,吩咐道,着清月来领这位姑娘到庄里换身干净衣裳。
白雎说完,不再看那瑟缩在角落的鹅黄身影一眼,转身便跨进了门槛。
白大侠!就在白雎两只脚一齐跨进了门槛时,那一直低头并未察觉到白雎出现的鹅黄身影猛然抬了头并窜到了白雎跟前,然后在看到白雎一张对她淡淡没有任何情感的面孔时,又往旁微微挪了一步,红着脸低着头绞着手指头不好意思道,我,我还想洗个澡……
嗯。白雎淡淡应了一声,跨步径自走了,脏兮兮的衅鸡姑娘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便被急急跑来的清月给拖走了。
夜里,白雎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索性起身下床。
在看到那摆在桌上的一小竹篮青梅时,白雎稍稍怔了怔,而后走到圆桌边坐下了。
这小篮子青梅已命人拿去清洗过,如今已没有脏污的泥点子,只有清凉的水珠滚缀其间,烛火微微晃了晃,那沾在青梅上的一滴水珠子往下滑落,白雎抬手,这三年多以来第一次拿起她送到他面前的东西,将一颗青梅放到了嘴边,只听轻轻的咔的一声,白雎咬了青梅一口。
虽生在扬州,可这是却是白雎人生第一次吃青梅,酸涩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了眉。
也是这酸涩的味道,让他第一次去想那个执着姑娘的事情。
那是三年前,在他无力完全阻挡武林人士冲往苗疆后,她跑来找他比剑,起初他是让人轰了她走,奈何她偏不走,说见不到她相见的人就赖在庄里,如此三番五次,他见了她,也大方地与她比了剑。
不过那倒称不上是比剑,她的剑法简直像娃娃过家家一般,他只使出一层功力的一招就把她手中的剑给打掉了,然后在她委屈得双眼红红时将那被他打落在地的剑拾起,交回了她手中。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不过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举动,甚至没有同她说上一句话,竟让她从没一日间断过地在庄外等了他整整三年,不论刮风还是下雨,不论落叶还是飘雪,甚至不论家家团圆时还是户户过大年时,每一日每一日,她都会含笑出现在庄外,或向他送来夏日的青梅,或向他送来秋日的海棠,或向他送来喜庆的年糕,每一样每一样,即便他从未瞧过她一眼,也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未曾吃过她送来的东西一口,她却依旧坚持不懈地等待。
如今,已是第四年,或许,他真是太狠心,居然连亲口拒绝她的话都未曾说过。
一直以来,他总是认为她的事情与他无关,她的事仅仅是她的事而已,她喜欢在外等他多久都只是她的事,因为他的心只有一个人,他心中叫感情的那一块空处再无法为他人而思量,所以,拒她风雨无阻地等雨无阻地等他三年,他都无动于衷。
可是今日,他觉得,他真真是太过狠心,竟生生地拖了人家姑娘如花般的三年。
他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可是他知,她会一直固执地等他,不管他眼里是否有他,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