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力赤怒声说道:“蓝玉这个可恶的汉人,今日在这草原之上,可断断容不得他撒野,就让咱们杀明军一个血流成河。”他乃是生性凶悍的部族首领,上次率军去到辽东之际,为形势所迫,竟给恶形恶状的蓝玉和刁钻古怪的朱权气得不轻,今日蓝玉所率尽是骑兵,显见得不会有那炸得山崩地裂的大炮,这等报一箭之仇的良机,自然不容错过。十数里之外,一个头发花白,身着羊皮袄的突厥人端坐马匹之上,率领着十余个手下朝另外一个方向行去,正是帖木儿国前来觐见北元皇帝的使者鲁思巴。
马匹行走颠簸之余,身上伤痛难忍,鲁思巴不禁皱眉。调头看了看牛车上或躺或坐,呻吟不止的一众手下,又看了看远处明军那河流般缓缓流向天际的大队人马,脑海中浮现不过数日之前,如狼似虎般的明军骑兵突袭而来,虎入羊群般的杀戮北元大军,自己的大部分手下也遭了池鱼之殃,死于乱军之中的情景,心中又恨又怕。
鲁思巴乃是帖木儿国可汗的远房兄弟,此次虽则前来觐见北元皇帝,内心之中却深深明白自己的可汗身为突厥人,拥有无敌的军队,自称成吉思汗的子孙,向北元称臣不过是权宜之计,其实内心之中早已看不起这些只知享乐,被汉人赶到漠北的黄金家族嫡系子孙。早在自己从都城撒马尔罕出发之时,无坚不摧的军队已然在帖木儿的亲自统帅下挥军而上,前去踏平花剌子模国,明年还打算征服成吉思汗所封的四大汗国之一的钦察汗国,去征服那些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
鲁思巴从来没有到过中原,这还是头一次和汉人打交道。回想亲眼目睹明军骑兵摧枯拉朽般击溃北元大军的气势,以及自己落到锦衣卫手中后,受到的那些简直可称为炼狱般的折磨,鲁思巴心有余悸,面容也不禁有些扭曲,疾言厉色的催促手下匆匆赶路。他的心中犹如坠铅般沉重,忧心如焚,顾不得伤痛,一心早些赶回帖木儿国去,告知自己的君主,这个并不为他们所熟悉的汉人的国度,也拥有数量庞大,彪悍善战的骑兵。他们比魔鬼还要狠毒。这个名为明朝的国度,远非已然被帖木儿国征服的波斯可比,甚至比他们至今所见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可怕。
北伐大军携带大量北元俘虏和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牲口,势必不能再走老路穿越沙漠,只得改道东南。加之主帅蓝玉念及南归途中可能遭遇元朝丞相哈剌章所部元军,也不愿太过消耗士卒体力,每日里所行不过数十里,连行两日之后,也还是未能走出百里。
这日黄昏时分,军营之外行来数匹战马。正是端坐“乌云盖雪”之上的宁王朱权和燕王朱棣,以及朱棣的心腹手下张玉,朱能,以及马三保。景骏司马超等人。原来每日里扎营之后,两人总要相约趁着天色未黑之前出营遛马射箭。
朱权正要策马离开朱棣,回自己居住的营帐,只听身侧的朱棣突然笑道:“权弟且慢回帐,今日愚兄宴请军中有功将领,你也一同相伴如何?”
朱权听他如此说,也就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马三保后并肩和朱棣朝他所居住的营帐走去,心中却是暗暗纳闷,暗自忖道:北伐大破元军,军中将校个个都可以说得上有功,不知朱老四宴请的却是谁人?王弼?郭英?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朱棣宴请之人,绝不会是和他们素有芥蒂的主帅蓝玉以及常家兄弟。
天色已然全黑,朱棣端坐帐中主位,端起酒杯朝朱权笑道:“今日咱们兄弟便敬盛庸将军一杯,聊表敬意。本王先干为敬。”说罢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盛庸今日单独受燕王召见宴请,眼见两位王爷颇有礼贤下士之态,内心之中虽不乏受宠若惊之感,却也有一丝忐忑不安。身在军中,久经沙场的他却并非一个粗鄙的鲁莽之辈,自然也能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两位身份尊贵的殿下,和北伐大军的主帅蓝玉之间的关系,似乎总有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之处。眼见朱棣敬酒,忙不迭的双手举杯饮下,口中谦逊道:“卑职只是一个千户,何敢称呼将军?两位殿下如此礼遇,岂不折煞小人了么?”
朱权一面喝着酒,一面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正对面端坐的盛庸,只见他面容瘦削,表情坚毅,身材高大,比之自己犹自高了足足半个头有余,相比一旁陪坐的张玉,景骏等人,显得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以盛庸千户的职位来说,在此刻的北伐大军之中的确也毫不起眼,令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倒是此人在大军初到捕鱼儿海之侧,军心不稳之时,毫不犹豫的下令射杀了那几个控制不了坐骑的蓝玉手下辽东嫡系士卒的举动。杀伐决断之态和今日的谦卑之情相去甚远,颇有些让人难以联想到居然会是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朱棣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挥了挥手示意马三保给众人斟酒,目光灼灼的注视盛庸笑道:“大破元军之日,将军率众追击鞑虏,不但擒获元朝高官将校数百,亦且生擒昔日鞑子悍将王保保的嫡亲兄弟,詹事府同知脱因帖木儿,立下如许汗马功劳。蓝大帅提升你为都指挥使,那也是实至名归之举,将军何必过谦?”
朱权闻言也甚是意外,他那日跟随风铁翎追击北元皇帝,对军中众将的斩获俘虏倒并不清楚,也是直到此刻才知这个盛庸居然擒住了北元权臣中仅次于蛮子的高官脱因帖木儿。要知此人因身为元朝悍将王保保的嫡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