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的傍晚,季木同女孩一同登上了这座城市最高的大楼。
两人一起坐在斜阳下泛着微光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这座城都。
楼厦的外壁几乎布满了爬山虎,两人找了许久,才发现了这个存在空隙的角落。
就连建筑的内部也生长着各种奇特的植物,一种令人陶醉的熏香弥漫在其中。
沐浴着即将落幕的夕阳之光色,季木拿起笔轻轻地描绘着世界尽头的地图。
以绿城作为世界尽头的中心,那么围墙就是世界尽头的尽头。
而城市之外、围墙之里,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或高或矮的山丘,以及四下丛生的灌木丛。
除此之外,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世界尽头东面的森林——他们曾在河边的公园远远地观望过的幽深之所。
只有那个地方季木和女孩还没有去过,在他所绘制的地图上呈现为一个巨大的缺口。
在世界尽头的东南西北与围墙接壤之处,各有一泓深不见底的水潭,大量的潭水自其中涌出,形成了四条河流,滋润着森林、城市、旷野与山丘。
那四泓水潭他都和女孩一同去过。
路途遥远,而又充满险阻,往往要逆着河水的流向翻越数个山坡,再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最终才能抵达那河流的源头。
明明只是一泓水潭,却令季木感到仿若海洋一般广阔……
从距离上推算,围墙离他们应该不会太远。
可是站在水潭的一边望去,彼岸的围墙仿佛在天之尽头。
潭水如同一面大到无边的明镜,倒映着上方的天穹。
奇怪的是,从前方的水面上可以看到一道巨大的彩虹。
然而……当时的天空之中根本就没有彩虹。
四泓水潭,皆有一道七色的虹霓沉降在其中,如水中之月,似镜里之花。
与此同时,一种微不可察的共鸣之声从深深的潭底上浮,如同古蛇的“嘶嘶”声般渗入骨髓,传递到了全身各处……
大脑与其产生了莫名的共振。
在最幽邃的颤鸣之中,声音发生了第二段变化。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无尽的水声……仿佛沉眠于亘古持恒的钟乳石洞。
最后……一切都化为了大海那诡异的翻腾声。
有如暴风,又好像落雨,无比轻柔,仿佛落下的水滴,在内心深处发出阵阵嘶吼……
深深的水潭在呼唤。
牵引着他们一步一步地没入其中……
……
“你可去过南面的水潭?”我问。
“嗯,去过,很多年以前了。还是小时候母亲领去的。一般人是不大去那种地方的,母亲有点怪。南面的水潭怎么了?”
“只是想看看。”
她摇头道:“那里比你想的危险得多。你不应该靠近水潭。没必要去,去也没什么意思。何苦要去那里?”
“想尽可能详细地了解这个地方,包括每一个角落。你不带我,我就独自一个人去。”
她看了一会我的脸,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也罢。看样子,我再说你也听不进去,可又不能叫你一个人去。不过有一点你好好记住:我非常害怕那个水潭,再不想去第二次。那里的确有某种不自然的东西。”
“没关系,”我说,“两人一起去,多加小心,有什么好怕的!”
女孩摇了摇头:“你没见过,自然不晓得水潭的真正厉害。那里的水不是普通水,是能把人叫进去的水。不骗你。”
“保证不靠近,”我握着她的手保证道,“只从远处看,看一眼就行。”
…
十一月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我们吃罢午饭,往南面的水潭赶去。河在水潭前一些的地方往西山拐去,把西山脚切出一道深谷,四周灌木丛生,封闭了小路。我们不得不从东面绕到南山后坡。由于早晨下过雨,每迈一步,地面厚厚的落叶便在脚下发出湿重重的声响。途中,有两头对面走来的独角兽同我们交错而过,它们慢悠悠地左右摇晃着金黄色的脖颈,表情麻木地踱过我们的身旁。
“吃的东西少了。”女孩说,“冬天眼看就到,都在拼命寻找树上的果实,所以才来这种地方。平时兽们是不来这里的。”
离开南山坡不远,再看不到兽的出没,清晰可辨的道路也到此为止。到处是渺无人烟的荒凉原野和早已废弃的村落。如此西行之间,水潭的声响开始隐隐约约地传到耳畔。
它与我以往听过的任何声响都有所不同。既不同于瀑布的轰鸣,又有异于风的怒号,亦非地动之声,而类似巨大喉咙吐出的粗重喘息。其声时而低回,时而高扬,时而断断续续,甚至杂乱无章,如咽如泣。
“简真像有人对我们吼叫什么。”我说。
女孩只是回头看我一眼,一声未吭,用戴手套的双手拨开灌木丛,继续带头前行。
“路比以前糟多了!”她说,“过去来时还没有这么狼狈,恐怕还是回去为妙。”
“好容易来到这里,走吧,走到哪算哪。”
我们循着水声,在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中往前走了十多分钟,眼前豁然一片开朗:漫漫的灌木丛到此结束,平展展的草原在我们面前沿河铺向远方。右边可以望见河流劈开的深谷。穿过深谷的河流舒展胸怀,淌过灌木丛,流到我们站立的草地,随后拐了最后一个弯,便陡然放慢流速,颜色亦随之变成给人以不祥之感的深蓝色,缓缓推进其前端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