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处于进展的状态,无论多么幸福也不可取。我所想像的天堂之乐,并不像混同于上帝那样,而是像持续不断而又永无止境的靠拢……如果不怕玩弄字眼儿的话,我要说不是“进展性”的快乐,我一概不屑一顾。
今天早晨,我们—人坐在林荫路的长椅上;我们什么话也不讲,也没有讲什么话的需要……突然,他问我是否相信来世。
“当然相信,杰罗姆,”我立刻高声说道,“在我看来,这不止是一种希望,而是一种确信……”
我猛然感到,我的全部信念,都体现在这声叫喊里了。
“我很想知道,”他又说道……他停了片刻,才接着说:“如果没有信仰,你的生活态度会不同吗?”
“我怎么知道呢?”我回答,继而又补充道:“就说你本人吧,我的朋友,你在最热忱的信念的驱使下,就再也不可能改变生活态度了。你变了,我也不会爱你了。”
不,杰罗姆,我们的美德,不是极力追求来世的报偿:我们的爱情也不是寻求回报。受苦图报的念头,对于天生高尚的心灵是一种伤害。美德并不是高尚心灵的一件装饰品:不是的,而是心灵美的一种表现形式。
爸爸身体又不怎么好了,但愿没有什么大病,可是一连三天,他只能喝牛奶。
昨天晚上,杰罗姆上楼回房之后,爸爸和我又多生了一会儿,不过中间出去了半晌。我独自一人,就坐到长沙发上,确切地说躺了下来,不知为什么,我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灯罩拢住灯光,我的眼睛和上半身处在暗影里,而脚尖从衣裙下稍微露出来,正好映上一点灯光,我则机械地注视自己的脚尖。这时,爸爸回来了,他在门口停了片刻,神情古怪,既微笑又忧伤地打量我,看得我隐隐有点儿不好意思,就急忙坐起来;子是,他向我招了招手。
“过来,到我身边坐坐。”他对我说道。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还是向我谈起我母亲,这是从他们分离之后从未有过的情况。他向我讲述他如何娶了她,如何爱她,而最初那段生活,我母亲对他意味什么。
“爸爸,”我终于问道,“请你告诉我,你干吗今天晚上对我讲这些,是什么引起来的,干吗偏偏在今天晚上对我讲这些呢?”
“就因为我回客厅见你躺在长沙发上,一刹那间真以为又见到你母亲。”
我着重记下这一情景,也是因为这天晚上……杰罗姆扶着我的座椅靠背,俯身从我的肩头上看我手捧的书。我看不见他,但是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如同他身体传出的热气和颤动。我佯装继续看书,可是书中说的什么意思看不懂了,连行数也分辨不清,心中莫名其妙乱成一团麻。我趁着还能控制住的时候,急忙站起身,离开客厅一阵工夫,幸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后来,客厅只剩下我一人了,就躺在沙发上,爸爸觉得我像母亲,而当时我恰巧想到她。
昨天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沉重的往事像痛悔的浪潮,涌上我的心头。主啊,教会我憎恶一切貌似邪恶的事物吧。
可怜的杰罗姆!他哪儿知道,有时他只需有个举动,而我有时就等待这个举动……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他而希望自己漂亮点儿。现在想来,我从来只是为了他才“追求完美”,而这种完美,又只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才会达到,上帝呀!您的教诲,正是这一条最令我的心灵困惑。
能融合美德和爱情的心灵,该有多么幸福啊!有时我就产生这样的疑问:除了爱,尽情的爱,永无止境的爱,是否还有别的美德……然而有些日子,唉!在我看来,美德与爱情完全相抵触了。什么!我内心最自然的倾向,竞敢称之为美德!哼,诱人的诡辩!花言巧语的诱惑!幸福的骗人幻景!
今天早晨,我在拉布吕耶尔作品中看到这样一段话:
“在人生的路上,有时就遇到遭禁的极为宝贵的乐趣,极为深情的誓盟,我们渴望至少能够允许,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此巨大的魅力,只有另一种魅力能超越,即凭借美德舍弃这一切的魅力。”
为什么我要臆想出禁绝呢?难道还有比爱情更强大、更甜美的魅力在暗暗吸引我吗?啊!若能爱得极深,两个人同时超越爱情,那该有多好!……
唉!现在我再明白不过了:在他和上帝之间,惟独有我这个障碍。如果像他对我讲的那样,他对我的爱当初也许使他倾向于上帝,那么事到如今,这种爱就成为他的阻碍了。他总恋着我,心中只有我,而我成为他崇拜的偶像,也就阻碍他在美德的路上大步前进。我们二人必须有一个先行达到那种境界;可是我的心太懦弱,无望克服爱情,上帝啊,那就允许我,赋予我力量,好去教他不再爱我吧;我牺牲自己的功德,将他无限美好的功德献给您……如果说失去了他,今天我的心灵要哭泣,但这不正是为了以后能在您身上同他相聚吗……
我的上帝啊!还有更配得上您的心灵吗?他生在世上,难道就没有比爱我更高的追求吗?他若是停滞在我这水平上,我还会同样爱他吗?一切可能成为崇高的东西,如果沉湎在幸福中,会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