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看着水溶,一叹就道:“也无非是些小儿女之事罢了!若要说,可也不知怎么说!”
一时,茗烟在旁退了下去。那熙凤处的一个小厮叫作彩明的,却又进了园子来。见了贾琏,跪下就回:“二爷,奶奶叫你去呢!”
贾琏听了,就问:“这会子她不是在账房里算账么,要我去做什么?”
那彩明就道:“小的也不知。奶奶说,只是让二爷去账房找她。”
贾琏便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先过去吧。”
“是!”彩明说着,就退了下去。彩明原是宁府的人,因秦可卿之死,熙凤帮着过去料理了几日,不想却因记账之故,发现了一个极会算账的精细人。也是爱才,熙凤回了荣府,就将他讨要了去,如今只帮着熙凤在账房里算账。
贾琏思怔:熙凤遣彩明过来,又叫他去账房,难不成又有什么说不清的银钱之事?想想,一时心里也烦了忧。
水溶听了,就道:“既是你有事,我自不好打扰你。那滴翠亭我也认识。”
贾琏听了,便又向北静王行了礼,方才出了园子。那水溶就缓步往亭中去。滴翠亭外,地下到处都是被风飘落的梅花。水溶见了,心想:若葬花,黛玉何必一定要去石绿庭,仅这里也就够了!不过水溶不解,在他看来,哪里的落梅皆是一样的!这从枝头坠落,飞入泥中,一生也就萎谢了。倒也不必将它埋在土里,就让它落在泥地上,时间一久,梅花成了花泥,不照样滋润着树木?与其将它埋了,碌碌无为,还不如让它另有一番用处!因此心里又沉吟一番。
那水溶到了滴翠亭外,果见宝玉由一个小厮扶着,且一边还拄着拐杖,正缓缓过来。
水溶便立在那里,等他过来。宝玉到了这里,遣退了小厮。对着水溶笑道:“王爷真是太记挂我了!我已经好了!”
说着,请他往亭中小坐。水溶不见了宝玉几日,见他神情憔悴,也清瘦了许多。又想起了贾琏之言,心中忽明白什么。
一时,水溶和宝玉皆落了座。水溶想了想,就道:“我见你形容清瘦,想着竟还是不要打搅你的好!随意在房中歇一歇,也比出来累了的强!”一时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我无病。只是被我父亲斥责了后,在家也常思索。从前府内人人说我行为怪诞,肆意而为,我听了并不往心里去。可如今却觉得,这似乎也不对。但是不对在哪里,我始终又想不起来。这正是叫人困惑之处。”宝玉说着,眼只往亭外看去。
虽是冬日,不过时日是下午,这滴翠亭贮了一下午的阳光,亭里亭外自是暖和。水溶并不冷,不过担心宝玉,到底还是又说道:“你回去吧。我来得竟是唐突了,虽然本意是为关心。”
宝玉听了,却是摇头叹道:“王爷来看我,从来都是我的荣幸。我思索了几日,只不知自己是对是错,王爷对此有何高见?”
水溶听了,就笑:“这世上的事,原也说不清。错亦本无错,对亦本无对。不过到底不要因外物,而转移了自己的心境!有些事,或许可以放弃。可有些事,还是须坚持!”
听水溶这样一说,宝玉又不懂了。“我虽不好功名,可到底也读了一些书。这不读书倒好,这一读,我反更是糊涂。似乎这每家都有每家的道理。近日读诸子百家,似乎觉得都有其可取之处。因心里没主意,只不知该信谁了!”
水溶听了,便点拨道:“这也不难,只需按着你的心走就是了!”
“心?”宝玉一听,不禁又一问。
“其实,你这样的疑惑,从前我读书也曾有过的s来一一地捋顺了,也就好了!只是在我看来,读书也不必为明志,也不必为功名,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修身养性罢了!一句话,求个心安而已!”
宝玉听了,细细思索一回,方又有些懂了。
此时,这滴翠亭外,也不知怎地,明明无风,却又飘落下来厚厚的落梅花瓣。宝玉见落红纷纷。不禁心有所感,一时情不自禁,便叹道:“若是林姑娘见了,又要为之叹息了!”
水溶一听,便轻轻一笑了出声。对宝玉道:“我知道你待她的心。从前我并不觉得,不过到底是看出来了!”
宝玉听了,起先一怔,后来这脸就一红。但见水溶只是诚挚地看着自己,这尴尬也就放下了几分。想了一想,宝玉便又叹:“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起先,我真是不以为意的!”虽然黛玉初进府时,人人都纳罕她的容貌。不过在宝玉眼中,真的只将她当作一个可亲可爱的妹妹。不过,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就开始变了呢?
水溶在他对面坐着,仿佛看出了宝玉的心似的,就笑:“这大概就是府上老太太的厉害之处了!让你们住在紧邻一处,朝夕相见的,由不得你不生出些情来!”
宝玉听了,果然低头想了一想,笑道:“大概是这样!我是入了老太太的套了。只是如今怎么走出才好?因无所计,这才真叫人苦恼!”
水溶听了,便苦涩笑道:“既然动了情了,又何须定要黯然退出?若是我,不如就搏上一搏。”
宝玉就叹:“可惜我不是你。何况,林姑娘的心里,无我。我竟是自作多情了!”想想,也是苦笑。
那水溶就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其实,我的心里,是羡慕你的。”
宝玉听了这话,不禁又一愣。“王爷羡慕我什么?”
“我羡慕你能陪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