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人不信。
陆炳一边的官员总算松了口气,只要没把柄落在赵文华手里,那事情就好办了。
严党们则是显得局促不安,纷纷暗骂赵文华无能,把如此重要的证据搞差了。
而站在中间立场的官员偷偷暗笑,赵文华刚刚出了大丑,怎么现在又编荒唐、不着边际的话。谁闲的没事干,把自己所作的罪行写在纸上,再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这样的谎话也来欺瞒大家,这不是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朱厚熜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了解赵文华的品行,知道他绝对没有这么大胆子来欺瞒自己。何况林凌启一副有恃无恐、气定神闲的样子,明摆着已经知道赵文华怀里揣着的是张白纸。至于他是偷换自供状,还是提前在自供状上动了手脚,那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苏州知府尚维持的奏章,与赵文华调查回来的汇报,林凌启肯定对丁鹏飞敲诈勒索了。只要他承认拿了银子与玉佩,那不管有没有自供状,照样治他的罪。然后处置陆炳以及站在陆炳一边的人,不然非常难得上回朝,弄得劳而无功,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吗?
朱厚熜的聪明那绝对不是盖的,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渔夫,用竹兜撇去水面的杂草浮沫,对准躲藏在下面的鱼,直兜下去。
他缓缓的说:“诸位爱卿,朕已经有十三个年头没有上朝了。为什么不上朝呢?一则让诸位每天五更起床,长年累月,对爱卿们的身体造成影响,朕于心不忍哪!二是朕以为,每天上朝,只是商讨解决极个别事情,造成大量时间、人力的浪费,这笔账算起来不划算。当然,最重要的是,朕相信诸位爱卿能处理好手中的事。所以,朕在深宫批阅奏章也就心安了。”
林凌启见朱厚熜说得郑重其事,不禁暗笑,不上朝就不上朝,诸多理由皆是借口。
朱厚熜停顿一下,环视着众臣,声音开始变得高亢,说:“但朕今天为什么会上朝、为什么会在这么多大臣的面前,单单审理这件芝麻绿豆案呢?朕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锦衣卫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再不救治,锦衣卫这支队伍就要垮了!”
他霍地站起身,徘徊几步,象是痛心疾首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朕在深宫,就完全不清楚,朕告诉你们,朕明白得很!锦衣卫这些都督、指挥使、千户、百户等,收受例钱、收受贿赂,干些贪赃枉法的事,朕都知道,朕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如今,锦衣卫最底层的力士,居然敲诈勒索、横行霸道、鱼肉百姓,这说明根基烂了。如果再不处理这烂摊子的话,肯定会弄得天怒人怨!老百姓会戳朕的脊梁骨,骂朕是个昏君,连自己的亲军都管不了!朕是昏君吗?!”
朱厚熜不愧为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他的演讲水平异常出色。先是和风细雨,象一位亲切的老者跟人和蔼可亲地交流着:随即山雨欲来风满楼,脸色变得阴沉可怕,气势咄咄逼人;到此时则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象是要吞噬一切。
众臣吓得心惊胆战,齐刷刷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说:“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林凌启不得不跟着下跪,暗想:你也太偏心了!那些当官的贪赃枉法,你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底层的犯点错误,你就把事情渲染得如此夸张。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可听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朱厚熜缓了口气,直视林凌启说:“林凌启,不管有没有自供状,事情都已经清晰明了。不过朕要你心服口服,朕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赖账不还,有没有敲诈勒索?朕希望你不要再强行抵赖!如果你执迷不悔,逼朕抄你的家,搜出那一百两银子跟那块玉佩,那后果你自己掂量掂量!”
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赵文华见朱厚熜不再追问那自供状、责问自己办事不利,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原处,冷笑着看林凌启,心想:看你还敢抵赖!
所有人又把目光集聚到林凌启身上,这些目光含义各不相同。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期盼的,还有叹息的。
黄锦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既希望林凌启能痛痛快快承认,把所有罪责挑下来,不要再惹皇上发怒。又希望林凌启不要承认,因为一旦承认,皇上就有理由拿陆炳开刀。
他不忍再看下去,把头撇到一边,任由事情的发展。当然他也无力阻止。
林凌启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眼神,只觉得朱厚熜的眼光象两道利刃,直刺自己的心扉,不禁颤抖一下。心想:不,我不能退缩!我一退,陆炳就保不住了,杨继盛就救不出来了,整个朝政就掌控在严嵩这个大奸臣手中了。我不能退缩!
他咬牙站起来,躬身说:“回皇上,卑职没有欠债不还。当初卑职兄长向丁家借了十两银子,给卑职嫂子治病。今年六月到期后,本金竟然变成九十两。卑职兄长为人老实本分,而丁家则是当地一霸,无力跟其抗争。
于是卑职得知消息后赶回家,并在苏州府吴县县衙与丁家解决此事。卑职发现丁家伪作借据,请求知县吴敬涟处置。谁知丁鹏飞站出来说卑职无理取闹、赖账不还,还说其未来岳父、苏州府知府尚维持尚大人,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大人的门生,要弄死卑职就象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卑职气愤不过,朗朗乾坤,他难道就能颠倒黑白、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