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发现苗娣不对?”
段洛方才脉脉含情的眼神变得冷漠肃然,他敛起神色,执箸夹豇豆角,阿筝的大嫂切菜像量好了似的,每一段都是一样长,盛出来也要码的很整齐,豇豆角摆在盘子一圈,中间放五花肉.丝,上面是一层切的碎碎的青椒沫。
味道是真不错,非常入味,软硬适中,而且不是很嫩,也不是很老,里面的豆子不会跑出来影响美感。只不过,段落想比起他的厨艺还是差了一截。时莫语怎么就不让他做给她吃?
时莫语正在为走还是不走苦恼,他却突然冒出这一句,问完似乎不急着听她答话,冷着一张脸看那盘菜。
哼!一盘菜有什么好看,有她好看么?
“看我.干什么?”段洛抬眼看她,“边吃边说,是在弹勾魂曲之前还是在弹勾魂曲之后。”
时莫语哪吃得下,筷子都拿不起来了,用手扒拉,想了一下说:“之后。”
段洛说:“倒酒。”
时莫语边倒酒边说:“你喝吧,我就不奉陪了。”
“你也喝,一醉方休!”有点像命令。
时莫语苦着一张脸:“小女子不胜酒力,喝醉了回去,会挨骂的。”
段洛仰头喝下去,嗓音清冷:“就说是让你喝,看谁敢骂你,你不陪我,就把这些都拿走吧!”
“阿竹,你这是怎么了?”
“我能怎么?我管不住我自己,也管不了你,让你吓得半死,我还是怕你。”
时莫语听不懂,眉毛紧拧:“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说出来,不要这样含沙射影行不行?”
段洛自己倒一杯,喝下去,嗓音苦涩:“阿筝,我没想责怪你,我只是害怕。勾魂曲不能随便乱弹,它是勾心勾魂的,弄不好弹曲之人就会被反噬,一旦不能有出现意外,不是有生命危险那么简单。”
时莫语听明白了,阿竹是为了她弹勾魂曲给金金听而生气,但她确实不知道金金其实并没有忘记苗娣,直到苗娣第二天请她帮忙,她才忽然弄清楚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嗐!我以为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段洛吼道:“你知道什么!你弹出第一个音开始到最后一个音结束,就什么都不知道!”
让他害怕,她不知,让他心疼,她不知。
段洛从古书上了解到,弹勾魂曲就等于在一点点将自己的生命交给曲谱,谱子里流淌的是弹曲人的血液,当弹到一定次数和时间,曲谱就会开始收集弹曲人的魂魄,自己无法意识,别人不能发现,就在每一次弹曲地过程中吞噬,吞噬,直到魂魄被封,被彻底摧毁。
然而,这两次阿筝在弹的过程中都会非常悲伤,看落叶悲伤,看花谢悲伤,他无法直视她满是绝望的眼睛,虽然只有半刻钟。
他只知勾魂曲勾心勾魂,却不知它还会控制弹曲人的情绪。
他找不到原因,就没办法让阿筝不要每次都那么悲戚痛哭。
他也不能不让她弹。
她一直牵着他的心,不管什么时候,弹勾魂曲的时候,她是在撕扯他的心,撕扯出一个个填补不了的血洞,血和着泪,泪掺着血,她对此一无所知,他对此无能为力。
时莫语回忆了一下,她只记得自己变成古筝,手放上去就所有包括自己都在那半刻钟的时间里变得模模糊糊。
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这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看着自己,是梦,还是幻想,她分不清,她看到的落叶不是落叶,花儿不是花儿。看到的阿竹也不是阿竹。在半刻钟的时间里,所有的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绝望伤悲。她记得自己哭过,又好像不记得,她记得自己为什么哭,后来又好像都忘了,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完完整整的弹完了,才会有希望。
能顺利找到三大乐章,她什么苦都吃得。
但是,听阿竹说害怕,她慌了。
时莫语沉默着走到阿竹旁边,搂住段洛脖子,微微一笑:“我保证,下次注意,不清楚状况不随便弹奏,不生气了好么?”
段洛侧头,对上她星星一样亮闪闪的眼眸,视线下移,落在那朵红色兰草上,抬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皱眉,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个?”
好好的一张脸,为什么会有一棵草,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以前说丑,他是真心的。
他转移了话题,时莫语也不想继续,可是,他怎就突然提起这事?
她脸上为什么会有一株兰草,她也不清楚,幻化成肉身时还不知道,跑到河边洗脸,才发现自己的脸与众不同。
她是一把古筝。
或许,制造它的主人喜欢兰草,就在古筝上画了一株。
“不好看么?”
“很丑。”段洛实话实说。
为了追到阿竹,时莫语想把这兰草从脸上拿下去,可次次失败,差点毁容,她再也不敢轻易尝试了,本以为,这事应该过去,他也不在乎的和她么么,还是睁着眼睛的,就说明他不嫌弃了呀。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
“这棵草怎么能长在你脸上?”他的阿筝容貌精致,凭什么要被一个胎记毁了?
“我脸上有东西怎么了,你不喜欢可以不喜欢呀!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看你这满头银发!”
段洛一本正经的说:“我这是白发。”
银发说的是老人,白发说的是年轻人。
他年轻着呢。
“不好看,丑死了,我不喜欢。”时莫语把手拿下来,嫌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