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去了半月。
冬ri不期而至,昨ri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夜里气温却是急剧下降,卯时夜空中飘起了雪花。
到了清早,整个京师已是银装素裹,屋宇之上堆砌着皑皑白雪,屋檐下冰凌如银剑森森,街道上,各人扫着自家门前的雪,雪水融为冰水,如银蛇般钻入砖缝。
紫禁城里头,黄锦指挥着太监们扫雪,他披着披风,嗓子都要喊得冒烟了,这本来是神宫监的事,和他这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宫里贵人们的喜好不同,有的贵人希望留着点儿雪赏心悦目,有的不喜欢檐下的冰凌,还有一些小贵人想留着点儿雪堆砌几个雪人,神宫监那些粗人岂能面面俱到?黄锦少不得要亲自出面,吩咐下去哪些地方的雪要扫,哪些地方的冰凌子要清理。
几个神宫监的大太监此刻缩着脖子,浑身蜷缩在大袍子里,勾着腰笑嘻嘻地跟在黄锦身后头,满是赔笑,跟着黄锦后头在后宫内苑里走了一圈,别看他们这时候是绵羊,倘若观察到黄锦的脸se不好看的时候,顿时就成了雄狮,直朝着远处扫雪的小太监怒喊:“小三儿,你瞎了眼吗?黄祖宗早就吩咐,这儿的雪得留着,你扫什么,仔细你的皮,待会儿非要收拾了你不可。”
黄锦背着手,冷冷一笑,脸se跟这天气一样凝了一层霜,便呵斥道:“鬼吼什么,惊动了里头的贵人,你吃罪得起吗?你们啊,没一个让咱家省心的。”
“是,是。奴婢该死!”那方才大吼的太监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从袖子里伸出热乎乎的手来,不轻不重地拍在自己的脸上,又道:“要不怎么得黄祖宗照应着呢,还真是多亏了黄祖宗亲自出面,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黄锦冷哼一声,道:“去慈宁宫看看。”
他最在意的,便是慈宁宫。
因为慈宁宫里住着两个菩萨,张家的那个久在京师。对雪景也早就厌烦,而王家的那个是从安陆来的,还没多久呢,见了雪颇觉得稀罕,几个月前还说呢。怎么京师还不下雪?
怎么平衡,既不能让张太后心烦,又不能扰了王太后兴致,这里头的尺度连黄锦都觉得头疼。
你说好端端的,两个太后住在一个宫里做什么,这不是折腾人吗?你们倒是痛快,下头这些人。谁都不敢得罪,这不是要命吗?
黄锦yin沉着脸,他是掐好了时间去的,这个时候该是皇上去慈宁宫问安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去最好,就算太后不悦,皇上想来能体谅自己的难处,若是这个时候给自己说一两句好话。事情也就能过去了。
他提着袍裙子,加快了脚步。后头几个神宫监的大太监连忙小跑追上来。
等到了慈宁宫,黄锦远远看到天子的銮驾在那儿候着,心知陛下已经到了,一口气放下,正要准备差遣下头的太监做事,只是这时候却看到王太后宫里的太监老安子朝他这边跑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黄锦在宫里最忌惮的就是这老安子,老安子在宫里三番两次挑衅他的权威,偏偏这人是王太后跟前的红人,黄锦拿他没有法子。
老安子笑嘻嘻地过来,今ri却没有讽刺什么,只是嘿嘿一笑道:“黄公公在呢,王太后有请,快随我去见凤驾。”
听到王太后有请,黄锦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晓得王太后突然有请是为了什么事,莫非是两宫又要掰腕子?若是如此,那么他黄锦真是倒霉了,上次的时候,慈宁宫因为只有一处佛堂,张太后经常去,可是王太后却好黄老,觉得不喜欢,便命人不许里头的尼姑唱经,结果张太后那边非要让人唱,结果两宫没有撕破脸,倒是管事的太监却被打发去了凤阳。
他哭笑不得,觉得这老安子正幸灾乐祸地看他,他直起腰来,脸上故作平淡,道:“既如此,王娘娘那边的事不能耽搁,咱们这就去。”
这二人一前一后没有打话,到了南宫,黄锦小心翼翼地进去,看到这凤榻上居然是坐了两个女人,都是一身狐裘的凤袍子,头上珠花灿灿,正坐危襟。
宫里烧了地龙,因此热腾腾的,不过却也免不了有炭火的味道,因此又点了浓重的檀香,碳味倒是掩盖了,只是这檀香味却浓得有点刺鼻,黄锦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坐在凤榻下头的正是堆着笑的嘉靖,正陪着两宫太后说话。
黄锦心里说,今ri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宫太后居然也会窜门?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嘉靖一眼,见嘉靖脸se如常,便松了一口气,连忙拜倒在地道:“两位娘娘万安,陛下万岁。”
他不敢说张娘娘万安、王娘娘万安,怕这张家的在前头,王家的不高兴,王家的在前头,张家的记恨他,索xing把两个并在一起,虽然有不够郑重的嫌疑,可至少没有得罪人。
两宫太后还未说话,嘉靖倒是体恤他,笑吟吟地道:“母后,这黄伴伴今个儿天没亮就起来,指派着扫雪的事呢,虽然没有功劳,苦劳却是有的。”
说了一句好话,便板着脸对黄锦道:“起来回话。”
黄锦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勾着身子道了一句奴婢谢恩,这时候,王太后终于按耐不住,蹙眉道:“你和那徐谦是什么关系?平时见你们走得挺近乎的,是吗?”
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却让黄锦一下子紧张起来。
王太后一向是睚眦必报的xing子,却不知她突然问这么一句是个什么意思。
黄锦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