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总督衙门里,方献夫略显不安,书信写出之前,方献夫一直处在不安之中。这种不安的情绪与近来的际遇夹杂在一起,又使他的情绪之中,带着几分怒火。
他当然有理由怒气冲冲,堂堂直浙总督,居然被架起来,被人当做了庙里的泥菩萨。方献夫为官多年,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处境。人,不能被欺负到这个地步。至今为止,大明朝的总督并不多,不过寥寥数人,可是如此尴尬的,他方献夫却是头一个。
方献夫是个有理想的人,官场之人,理想便是内阁,到了他这个地步,纵然是出身不如人,资历不如人,可是既然已经到了地步,谁不希望再进一步。
原本,他是能看到曙光的,直浙总督,领尚书衔总督江南,只要做得好,再往前跨一步,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只是可惜,姓徐的把他坑了,原本他是代表内阁,对新政进行打压,可是现如今,却不得不改旗易帜。[
改旗易帜倒也罢了,大不了支持新政,弄出一点实绩,就如浙江上下官员一样,为自己的资历上狠狠添上浓重的一笔,只是这个算盘很美好,现实却更残酷。
一次次的挫折,使这位方总督心情变得越来越坏,他渐渐已经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弃婴,没有人关注他,没有人再看重他,朝廷诸公们已经忘了他,而浙江上下官员,更是记他不起。
这种忽视,是方献夫决不能容忍的,他可以做墙头草,他可以打压新政。也可以做新政的先锋,但是他不能被人忽视。
书信已经寄了出去。
接下来是更加的不安。
朱茂这个人,到底可靠不可靠?他有没有可能,拿着这封书信,前去邀功?
这种怀疑,一次次的鞭挞着他的心,他开始失眠,开始变得对任何人都带着狐疑目光。
可是,有时他又突然想。或许这一次,姓朱的能让徐谦栽个跟头,到时……
因此,他时而又陷入亢奋之中,这种亢奋的情绪。让他突然洋洋自得,自信满满。
这几日,他没心思当值,每日都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一盏孤灯,有一个最忠实的老仆照料他。
这个人,跟着方献夫从广西到京师。又从京师到了浙江,兢兢业业。
方献夫唤他方叔,平时对他礼敬有加,这个人伺候了他的父亲。而如今,也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书房里的光线昏暗,老仆方叔端着茶水进来,他如以往一般。蹑手蹑脚,将房门开了一个缝隙。又迅速钻进来,而后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放在书桌上。
方献夫写一封去京师的信,他见老仆方叔进来,眼眸微微眯起,下意识的用袖子去遮挡桌上的书信,这在从前,从未有过。
方叔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将茶盏放在书桌上,咳嗽几声,喘了几口气,一脸关怀的道:“老爷,人怎么能把自己关起来呢,这样下去,老爷的身子怎么办?这是小人给你斟来的茶,您趁着热喝,自己的身子要紧啊,老爷已是封疆大吏,就算外头有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什么闲言碎语?”方献夫眯起了眼,眼眸中掠过一丝冷然。
方叔眼神连忙躲过方献夫咄咄逼人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坊间流言……”
方献夫冷酷一笑,淡淡的道:“不该听的话,不要乱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这一句话,竟是丝毫没有给方叔一点情面,方叔愕然了一下,目瞪口呆的看了方献夫一眼,似乎不曾想到,方献夫对他这样的严厉。
“是,是,小人知道了。”方叔不敢和方献夫顶嘴。
方献夫淡淡的道:“好了,你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他的口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方叔目中掠过了一丝不落冷,他想不明白,老爷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由道:“老爷,我……”
“滚!”方献夫突然咆哮,脸色变得比狰狞起来,怒视方叔,似乎一个滚字还不解恨,抄起手中的茶盏,一盏热茶,啪的随着茶盏摔落在地。
茶盏的碎片溅射开来,宛如枪一般,数细小锋利的颗粒,直接射入了方叔的脸上。
殷红的血,滴答流淌下来,方叔年纪老迈,一时受惊,又猛地受伤,竟是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方献夫余怒未消,盯着趴下的方叔依旧还在扑哧扑哧的喘气。
他的眼眸,依然杀机毕露,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可恨的徐谦,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政敌。
他冷笑,旋即又将眼帘微微的拉下,捋了捋袖子,而后淡然的去拿了书桌上的草纸,擦拭掉桌上的茶渍,而后,他淡淡的道:“来人,来人……”
“老爷……”有个仆役进来。
方献夫坐下,拿起了书,眼睛停留在书上,宛如老僧坐定,而后,他的目光穿过了书,落在了这一脸惊讶的奴仆身上。
他慢悠悠的道:“方主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扶他出去。”
奴仆更是惊讶,一时手足措,因为若是以往,方叔若是摔了一跤,以老爷和方叔的关系,为何还如此镇定自若,更不必说,就算是摔着了……
“扶出去!”方献夫加重了语气。
仆役不敢怠慢,连忙扶着方叔出去,而后又折道回来,要对书房进行清扫。
至始至终,方献夫都在看书,他看得很认真,很投入,甚至到了精彩之处,竟不禁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