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很快便走到了末路。
昔日意气风发的君王坐在曾经亦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殿中一位臣子都没有。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鼓声,还有铁蹄踏过青石板的声音。
“妲己。”他唤她,如往昔一般温柔缱绻。
很多人都说她是红颜祸水,都道他是鬼迷心窍才叫这个王朝亡了。
可是苏妲己知道,这些不过都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的托词罢了。她做了什么呢?
她让君王不上朝了么?
她让官员不再好好上朝了么?
她让纯良的臣子生了逆反之心了么?
都不是她,但是因为她,他们可以说君王不思国事,日日醉倒温柔乡;可以说那些被处死的“良将忠臣”皆是因为她的谗言;可以说那些大逆不道之徒是在清君侧。
苏妲己身着雪色的长裙,头上攒着一朵素白的小花,不施粉黛,站在殿中歪头看着上方的君王,柔声答道:“我在。”
她从未这样温柔贤淑地同君王说过话,每每与君王对话时,她总是要带上三分娇俏、七分妩媚,每每撩得君王落荒而逃。
而如今她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殿中,整个人又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教看惯了她十分颜色的君王低声笑了起来。
“妲己,我要亡了,你……要陪我吗?”到如今,尽管她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苏妲己,他仍旧是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
就像是她初入宫时,那样嚣张跋扈的王后被他一言打落尘埃;那样不可一世的王子被他流放边疆;那样势利眼的宫人一点点把自己放在心上,一点也不敢怠慢……
不需要她多花一分力气,眼前便是繁花似锦的前程。
而她,只需要乖乖的在宫中坐着,祸事儿便自然会落到这明明看起来清隽的君王身上。
人神相恋,本就是徒耗气运的事情。而他,偏偏又是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驴脾性,根本不信这些天命之言。
那时情意正浓之时,苏妲己不是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然而这人却只是淡淡地勾唇一笑,一把将苏妲己揽入怀中低头一吻,继而低声诉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fēng_liú。”
苏妲己目光缱绻地落到君王身上,口中却只能诚实地答道:“不能。”
不能,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君王了然地点点头,长叹一声:“也罢,此生倒也算得上是恣意轻狂了。”
他从王座上走下来,双臂一环,最后抱住了苏妲己。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既如此,我能许你下一世么?”
苏妲己的身子一僵,艰难地开口道:“你,果真想同我有下一世么?”
“我愿与你生生世世。”男子低沉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苏妲己喃喃地重复道:“有下一世么?”
怎么可能有下一世?
顾九卿脸上显出几分疑惑来。君王之死,是因为违反了天道,不下六狱便是极大的恩赐了,又怎么可能有下一世呢?
“不过,既然他想同我有下一世,我便赠他轮回好了。”不知想到什么,苏妲己面上又显出几分笑意来。
妲己媚主,遗祸众生,九尾狐一族衰败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可那时候,诸神不论是谁替九尾狐一族说上哪怕是一句话,九尾狐族的命运也不至于如此。
但是她苏妲己却是女娲娘娘身边的人,若是愿意以身抵罪,九尾狐一族的命运也不至于如此。
可是她答应了那个人,要许他下一世的缘分。
三生石前,天道刻下的宿命道道分明,诉说着他永世不得入轮回,永坠地狱的结局。
苏妲己看着那低垂着头,低垂着眼帘,整个人颓然地被锁在铁链上的人,不由得心生柔软。
“然后呢?”顾九卿知道,恐怕这就是她落得如此下场的缘故了。
“九尾狐一族,说起来也算是受天道眷顾了,那九条尾巴若是化作最锋利的利刃,倒是可以与天道搏上一搏。”她轻笑出声,淡淡而言,“我舍了一身的修为和这九条尾巴,在三生石上刻下了他的名字,改了天道轨迹。”
“可是他的下一世中,却是不能再有我了。”
“为什么?”顾九卿心头一跳,突然问道。
“因为我只有九条尾巴啊。”苏妲己浅浅一笑,“若是我再与他纠缠不清,又哪里再来九条尾巴替他逆天改命呢?”
只有九条尾巴?
顾九卿默然。九尾狐的尾巴本就不是一条一条计算的,他们从来都是同生共死的。
“我日日守在这奈何桥头,便是想看看他每一世都是怎么过活的,活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娇妻美妾在身旁,有没有……”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滑落脸庞,那极为馥郁的颜色登时便被打上迷醉的胭脂色,教人心生不忍。
“若是你愿意为她奉献,我便可以教你。”苏妲己长叹一口气,“但是那丫头本就是逆天的命数,如今仍存一息,大概还是因为白泽帝君舍了自己的命数,我并不能确定能否将她的命数重归六界……”
“若是……能有多大的把握?”顾九卿声音发涩。
修为舍了便舍了,至于尾巴,本来就已经是专属于那丫头了。
雪色的尾巴携裹着叶朝漓时,这尾巴便不属于自己了。
“不知道,也许是十成,也许一成也没有。”苏妲己蹲下身,摘下一朵红得耀眼的彼岸花。
彼岸花插入她鸦青色的发中,红的红,黑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