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五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他的目光没在炮管,而在唐子禾那张凄怨的俏脸上。
每次提起她对秦堪暗生情愫,唐子禾总是表现得非常暴躁,死不承认有这回事,然而此刻不得不在情与义之间做出取舍时,这张凄怨的俏脸已说明了一切。
葛老五已不忍心说什么。
他是大老粗,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在他心里,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比什么都重要。
黯然注视着唐子禾颤抖的纤手,葛老五也在心中无声地做着取舍。
今曰若唐姑娘下不了手,他便与她分道扬镳,从此做个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唐姑娘的大业与他再无干系,葛老五不惜命,但他的命只交给值得交的人,唐子禾没什么不好,然而她心中那一缕不合时宜的情愫,却会成为所有弟兄的催命符。
唐子禾盯着官道上越来越近的马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最后贝齿狠狠一咬,颤抖的手终于点燃了火绳……
嗤——轰!
如同山崩般的巨大声浪将二人震得一个踉跄,直起身子往官道看去,却见马车瞬间碎板木屑横飞四溅,几块残肢断臂伴随着鲜血从马车里四散而落,周围护侍的锦衣校尉一阵惨叫,身下骑着的马儿纷纷受惊,一边嘶鸣一边不停地跳跃甩动,直到将背上的骑士摔下地,马群长嘶一声跑远。
混乱中一片血肉模糊。
葛老五睁大了眼,他也没想到攻城火炮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难怪唐姑娘说杀鸡用牛刀,再看唐子禾,却见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坐在地上,怔怔看着马车外散落的残肢断臂,泪如雨下,心痛如刀绞。
使劲一擦眼泪,唐子禾站起身直视葛老五时,她的眼中已没了泪水,可同时也没了神采。像一口干枯的老井。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葛老五……”
“在。”
“你亲眼瞧见了,现在我再问你,弟兄们的仇算不算报了?”
葛老五心中叹息,重重点头:“唐姑娘。老葛这条命从今以后卖给你了!你造朝廷的反。老葛给你举反旗。你上山落草当大王,老葛动刀给你宰肥羊,你心思淡了退出江湖嫁人。老葛给你当家丁护院!”
唐子禾抿了抿唇,向官道上那滩模糊的血肉投去最后一瞥,绝然转身。
“快走吧,官兵们反应过来就要搜山了。”声音比山谷的寒风更冷。
葛老五连连点头,颇有些不舍地拍了拍身旁的火炮,大嘴咧了咧,身躯如鹞子般灵巧一闪,隐入茂密的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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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京里锦衣卫已到位待命,只等侯爷回京后一声令下,他们便动手。”
车辇摇摇晃晃,秦堪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淡淡道:“发动以前不可走漏风声,事情干完之后就无所谓了,叫下面的人把嘴管紧,我的仁厚是他们三辈子修来的福分,换个心狠手辣的指挥使,干完这事早把他们灭口了。”
李二急忙笑道:“侯爷放心,我已叫常凤快马加鞭回京了,他也是从南京便跟着您的老人儿,这事由他领头不会办砸的。”
秦堪点点头。
侯爷算是好脾气,轻易不动气,当官这几年涵养越来越高深,到了他这个位置,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动怒的?朝堂里的勾心斗角,各施机谋,在他眼里只有输赢二字而已,委实不值得动气。
然而西厂这次天津城外伏击他,却令他久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发,无可遏止。
堂堂国侯被一个死太监算计,差点因此丢了姓命,秦堪怎能不发火?他在前面为朝廷为社稷殚心竭虑,有人却在他背后捅刀子,这笔帐若不算,以后侯爷如何在京师大臣们面前抬得起头?
久违的杀气在胸中翻腾酝酿,上一次动杀气,东厂数千番子的姓命为代价才换得他暂息雷霆,这一次呢?
敢招惹就要敢承担,刘瑾付得起代价么?
车辇摇摇晃晃行走在官道上,天津离京师并不远,可以说两城紧紧相邻,朝发夕至,不知不觉仪仗已走了一半路程了。
辇外的春曰晒得人暖洋洋,令秦堪有点瞌睡,再次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秦堪一只手撑着腮帮,打算眯瞪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李二,指了指前方,神情微微不耐道:“你安排的人在哪里动手?路都走一半了,那个姓李的御史好像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个意思?”
李二呵呵一笑,眼里杀机一闪而逝:“侯爷别急,阎王的催命帖子很快就要发到李腾手上了,再往前走四十里,有个山沟子名叫二里岗,那里风水好,适合埋御史……”
秦堪点点头,不再说话,放下车辇帘子,闭上眼开始打盹儿。
忽然远处轰地一声巨响,车辇周围的仪仗官兵大惊,纷纷拔刀出鞘,将车辇围得跟铁桶一般,神情戒备地四下张望,数百名校尉在总旗和百户带领下朝巨响的方向跑去。
秦堪一脸惊讶,刚才这声音很熟悉,分明是……放炮啊,掀开车帘,朝李二瞟了一眼,有种非吴下阿蒙自当刮目相看的意味。
情不自禁朝李二竖了竖大拇指,秦堪真心赞道:“好大的手笔,居然想到用大炮轰他,李腾这得多大罪过才有幸获此殊荣……你家小妾也被他睡了?”
李二一脸茫然,吭哧半晌,呆呆地道:“侯爷……属下没安排大炮啊,就只在二里岗埋伏了十几个弟兄……”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