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府衙后堂。
巨大的一张沙盘地图上,密密麻麻插着各色的小旗,还错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俑。
象征着固原城的周围,被团团的兵俑旗帜围住,显得格外孤独无助。放眼整个宁夏一线,两方颜色也是彼此犬牙交错,无形中给人一种肃然的杀机。
然而本该站在地图前,同武将们推演军略的保国公,却连看都没看地图一眼。反而同那些武官们一起,各自捧着一本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陛下慧眼如炬。值此之时,老夫才明白为何派了这么个小子过来。”
好一会儿后,朱晖才阖上书页,感叹道:“不曾想,这小子非但内斗诡计在行,连带兵统御也有一套!”
那书页上,赫然写着‘新军营章程’五个大字。
这本以及其他那些有关新军营操练、军规的书,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朝廷便派人送到这里了。
不过那个时候,保国公朱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十五岁、未经战阵的黄口小儿,能懂个屁的练兵统御之法?
可昨日何瑾那番处置后,朱晖回来越是想,越是觉得妙不可言:军营当中最重脸面,洗耻营的设立,可谓将那一营将士的脸都踩在了脚下。但凡有些血性廉耻的,必然会拼了命洗刷耻辱。
而有了这样一支军营做表率后,整个固原乃至宁夏一线的兵士们,谁还会想着当怂包软蛋?
更让朱晖啧啧称奇的是,何瑾奇思妙想弄出那个军衔制,作为武职之外的一个补充,调活了所有士卒们的心思。
男儿生于天地间,哪个不想着要搏出一个前程?
以前不管吃肉还是喝汤,全要看上面武官的意思。武官们又只想着喝兵血、贪墨军饷,巴结逢迎讨来更大的官职,自然导致整支大军乌烟瘴气,士卒怨气沸反、人人思逃。
现在只需提着敌军的脑袋,就能堂堂正正换来该得的荣耀和待遇。而且随着军衔的升迁,谁不知道武职便近在眼前?
“大人,何主事这等由内而外的法子,可比我们前两日胡乱推演军略有用多了。我等的军略纵然再精妙,可没有士卒上下一心,也属白费心思。”
“如今只是一道军令,整支大军士气勃然高昂。昨夜末将巡视军营,发现士卒们人人在讨论此事,各个跃跃欲试。军有此战心,纵然敌兵再猖狂,又何惧之有?”
李俊也附和起来,看样子跟朱晖想到了一块儿。
只不过停顿了一下后,他那张成熟坚毅的脸面,又露出了一丝深沉的忧郁:“然何主事这般改革虽有百般好,却也有一项弊病。”
“我们固原城的军备粮秣,虽然还够支撑三月有余,可军饷方面......实在没钱了。”
“若按何主事的法子,要激励士卒,还要抚恤战死士卒家属,所耗不下万钱。可我们又兑现不了,届时一旦激起了兵变,恐怕更是一场劫难!”
“呵呵,你以为我没想到这点?”就在李俊话音刚落,何瑾与孟文达一块儿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端木若愚及一众书吏,捧着一大摞的花名册。
进来之后,何瑾还想装一装大尾巴狼,堂而皇之地就要坐在椅子上。
可谁知众武将一看到他进来,适才那副激动欣喜的模样瞬间收敛,换成冷厉又凶狠的样子,死死地盯向了何瑾。
那一双双带着杀气的目光瞪来,吓得何瑾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又赶紧站了起来,干笑道:“呵哈哈......我今日前来,不就是要跟众位大人说说这事儿嘛。”
说着,他还不由擦了擦冷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明明是来帮他们的,怎么莫名还心虚了呢?
殊不知,那些武将们更奇怪:看不到这小子的时候,觉得他哪儿都好。怎么他一出现,就忍不住想揍上一顿?
嗯,这好像是个玄学问题......专业解释,应该就是八字不合。
“诸位大人肯定在担忧,增添了军衔体系后,士卒们奋勇杀敌,各个很快就能升为一等兵,或者更高的军衔,日后耗费肯定颇为巨大。”
说着,何瑾还是觉得站着不舒服,眼睛贼兮兮地又瞟上了椅子。
朱晖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小小年纪,站一会儿就累了?......不过,你身为钦差,与我等平起平坐也是应该的。”
“谢国公大人体谅,小人身娇肉嫩,平时也懒散惯了,比不得诸位老当益壮......”
朱晖额上青筋就开始突突乱跳,呵斥打断他道:“别废话,继续说对策!”
“对策?哦哦......对策就是国公大人根本无需担忧。军衔的设立,非但不会增加军费,反而会帮大军节省军费。靠着朝廷每年拨付的军饷,足以养活宁夏边关的八万大军。”
“八万?”朱晖当时大惊,道:“宁夏明明十万大军,怎么可能......”
何瑾却一摆手,道:“的确只有八万。多出来的两万人,全都是那些吃空饷武官虚报的。小人也是开始编纂军衔档案时,才发现的。”
编纂兵士档案,自然需要宁夏一线所有将士,亲自将鱼牌交上来登记。上次新军营四出缉拿贪污武官的时候,何瑾就给了交代,自然摸清了整个宁夏到底有多少兵马。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没多大感觉的。毕竟史书上记载,明朝后期武官吃空饷,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崇祯年间,连天子脚下的京营都是不满编的,缺额多达两三成。至于天高皇帝远的各地卫所和边关,更是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