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纨竟然对于云萝做姨娘,甚至有可能生下庶长子的事情都视若罔闻,对这一切都听之任之,这样软弱的大奶奶其实是令雪梅很失望的,来求她到底有用没用还得两说。
李纨的不解比先前更甚:“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奶奶,你有所不知……”
雪梅把心一横,将这几年云萝入府后如何处心积虑得到贾母的重用,又是如何苦心孤诣爬上了贾珠的床,到后面得宠后如何苛待底下佣人,如何作威作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而面对雪梅血泪般的控诉,跟这几日在府中打听到的没什么差别,皆是说云萝行事不稳,太过嚣张跋扈,只不过雪梅知道的事情更多更细致罢了,但李纨却从中听出了另一番味道。
“大奶奶,云萝这样的人当上了姨娘,奶奶就别想有一天清净日子了。奶奶为何不拦着?这不是自己在自己的眼睛里放沙子吗?”
李纨笑道:“你说的我已知道了。但是这些并不能成为云萝不能当姨娘的理由。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的院子里本来就人多,甚至有些是从烟花地来的,什么样的人没有?像云萝这样的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她腹中如今怀着大爷的亲生骨肉,那是贾家的血脉,自然要给她名分的。”
“可是……”
李纨看着雪梅露出一丝迫切,又道:“你是大爷身边伺候的,她如今是姨娘,分了院子也分了奴才。你们自伺候大爷,她身边又有别人跟着,很是与你们几人不相干。你如今来求我罢了云萝的姨娘身份,到底是为怕她欺负你,还是因你们同期入府,如今只有云萝攀上了枝头得了姨娘的身份,你心中不忿?”
“奶奶,我……”
雪梅闻言抬头惊恐地看着李纨,见她面上浅笑,并没有怒容,一双眼睛却似看破一切似的精明。雪梅心中一跳,禁不住自己问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到哪里去给人做奴才不都是一个样么?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对管事嬷嬷之属也是卑躬屈膝,动辄挨打,她们几个怎么就忍了下来呢?怎么面对云萝的时候心中有那么多的不平呢?
李纨自品着香茗,把雪梅晾在那里半晌也不管她。雪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奶奶就不担心云萝闹得院子里乌烟瘴气,就不担心云萝生下庶长子吗?”
“我是什么样身份的人,何需同她纠缠?人皆有属于自己的方圆一隅,我自守着我该守着的一切过日子,而她……她的未来是好是坏皆由她自己,若她执意不想过好日子,那就凭她闹去,看能得什么好下场吧。”
李纨这话说得云山雾罩,雪梅一时没听明白,更加看不透眼前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竟跪在那里一时语塞。
“你今天既来了,那就记住我的话,世人凡安分守己的,虽不知能不能交大运,却惹不了大祸,自能平安顺遂过一辈子。你且退下吧,大爷那里如今你是一等丫鬟,许多事情都离不得你呢。”
“是,奶奶的话我记住了。”雪梅略显失望地站了起来,本来以为这位大奶奶是性子软弱的人,却没想到是太佛系了些,心无挂碍的类型。
既如此……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如今与云萝不在一个屋子里共事,她虽地位高了些,却是欺负不到自己头上了。
雪梅心里还在盘算着一会儿回去该怎么跟其他姐妹说这件事情,刚要转身,脑中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又问了一句:
“难道奶奶是故意忍着云萝的?”
“能看清这一点也不算太糊涂,”李纨勾了勾唇,样子与她平时的温婉有些不同,却叫人说不出哪里不同,“你只要清楚地知道谁才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今后就不会再有无谓的担忧了。”
原来……原来大奶奶不是不作为,而是……
“是,雪梅知道了!”
相嬷嬷端过来一盏南瓜柑橘鲜奶饮,道:“奶奶用些吧,是谭嬷嬷特制的,说是能保护皮肤还能预防风寒,最适合奶奶了。”
李纨打开盅盖,果然觉得香气袅袅,笑道:“替我谢谢谭嬷嬷,若没有她,只怕这府里油腻腻的饮食我是吃不惯的。”
谭嬷嬷本就是李家的一个厨娘,李夫人当年建小厨房的时候她不过还是一个烧火的丫鬟,如今到了李纨出嫁的时候,却因为她是小厨房里手艺最巧的,有幸被李纨一起带来了贾府。
相嬷嬷笑道:“谭嬷嬷说自大奶奶圆房之后,在饮食上也因颇为注意着,寒凉的东西不可轻易入口,切不可误食伤胎的东西,更加不可思虑过重,这些都于奶奶自己的身子有害的。”
李纨抚了抚自己尚平坦的小腹,笑道:“哪里就这么着了?究竟有没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谭嬷嬷也太小心了些。”
见李纨胃口不错,一边与自己闲话一边吃掉了羹饮,相嬷嬷心里也高兴:“无论如何,小心为上,太太传下来的坐胎方子灵着呢。”
见相嬷嬷欢欢喜喜地出去了,许是去寻谭嬷嬷,李纨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幽幽一叹。
荷蕊见了嗔道:“奶奶也真是的,刚才对着相嬷嬷还一脸高兴的样子,怎么相嬷嬷走了就这么着了?”
“我这不是怕嬷嬷担心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在她跟前有个什么,她担心起来又要絮叨半天。”
“那你就同我们这么着了?看我去把相嬷嬷拉来,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奶奶身边,省得奶奶有个什么,她又要编排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