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到冬,赵英已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见到一双儿女齐齐来到床前,赵英先是抬手理了理晏宁公主的刘海,然后看向赵崇昭:“宁儿以后就靠你护着了。”
赵崇昭认真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下去了,一下子夺眶而出。他满心苦楚,最终却只能说:“我会的,我会一直疼宁儿。”
赵英说:“你将来也早日大婚,称孤道寡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风光,你身边总要有人陪伴才行……”
赵崇昭不愿说谎,抓住赵英的手哭了出来。
赵英只当他情难自禁,没再多话。他放缓了呼吸,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谢则安。
谢则安连忙上前:“父皇!”
赵英说:“三郎,好好对宁儿。”他看向哭得像个孩子的赵崇昭,“也好好对崇昭。”
谢则安愣了愣,说:“……我会的。”
赵英说:“有时候我觉得遗憾很多,总想再活久一点,哪怕几天都好。但看着你们三个人和当初一样好,我又觉得没什么遗憾……”
赵崇昭死死抓牢赵英的手:“父皇!”
赵英说:“姚先生的万言书,你看过了吗?”
赵英话锋忽转,赵崇昭怔了一下才答:“看过了!”
赵英说:“里面有很多很好的想法,但你一定要记住四个字,循序渐进。”
赵崇昭牢牢地把这四个字印在心里。
他向赵英保证:“我绝对不会忘记父皇您的话!”
赵英说:“若是贪功急进,后果不堪设想……”
赵英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神色安详得如同熟睡了一样。
谢则安三人泪流如雨。
丧钟响彻京城。
明君离世,举国同哀。
赵英生前留下了好几份的旨意:定参知政事孟元绍、徐延年,太子太傅徐君诚为顾命大臣,拜孟元绍为相,徐君诚、姚鼎言入政事堂,拜参知政事;诸王世子在皇城外围设府,比邻而居,多与新皇亲近;新皇遇事应多向三位顾命大臣以及恭王、端王两位皇叔请教……
赵崇昭一道道地往下听,知道赵英临去前仍在为他操心,不由更为伤心,在灵前足足守了三天。
赵英的丧事处理完毕后,赵崇昭的登基仪式被提上日程。
孟元绍这个丞相与刚致仕不久的张相一脉相承,都是圆滑世故的人,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方宝成主礼部,拿出了好几个方案,孟元绍每看一个都说:“不错,不错,挺好的。”方宝成拿他没辙,只能曲线救国,让杨珣去问赵崇昭的意思。
赵崇昭心中沉郁,哪有心情大操大办,给了个明确的指示:“一切从简。”
登基仪式依然是先行祭礼,想到赵英临去前正是在祭台上主持冬祭,赵崇昭又忍不住泪落如雨。
不少老臣见赵崇昭真情流露,心中亦感念起赵英的好来,对赵崇昭这个新皇多了几分认同。不管以往如何,至少眼下看来赵崇昭是个纯孝之人。
祭礼行完,孟元绍朝赵崇昭奏道:“礼成,请即皇帝位!”
众臣扶拥赵崇昭至金椅前,由孟元绍取衮冕替赵崇昭戴上,众臣按早朝时的秩序排班就列,朝赵崇昭行大礼。再经过一长串繁复的礼仪,赵崇昭才得以入太庙,追尊赵英为圣武皇帝、先皇后为圣德皇后。
百官称贺。
赵崇昭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第一次体会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他心中并不全是志得意满。
许多复杂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次年春闱如期举行。
谢则安在春闱前又一次闭关备考。
春闱在京城举行,汇聚了来自各州的士子,他们都通过了乡试,而且不少都名列前茅,粗略一数,“解元”都有四十来个,而谢则安只是其中一个。
谢则安与许多同年考生往来,每次交流都感觉自己更进了一步,真正开始考试时已经变得从容不迫起来。
张榜日一到,谢则安又一次名列榜首。
称他“解元”的人纷纷改口称“会元”,解元各州都有,“会元”三年只有一个啊!
京城有人暗暗开了赌局,赌赵崇昭会不会给谢则安一个“三元及第”。怀疑谢则安的人不在少数,可谢则安的文章一流出来,所有人都住了口。
不愧是姚鼎言、徐君诚教出来的啊!
再看那一手诗赋,虽说不是惊才绝艳的那种,切入点却总是别具匠心,叫人读来耳目一新,又不得不承认他十分切题。
不管哪方面来看,前面的“双元”都是实至名归的。
若是殿试文章再作好一点,他不得状元别人还要替他喊冤呢。
孟元绍心情挺复杂,因为他手里还拿着赵英的旨意,等谢则安从任地归来就将劝君尺交给他。赵英对谢则安这么有信心,他怎么能拦得住谢则安这大好势头?
偏偏谢则安又是姚鼎言的学生。
提起姚鼎言,谁心里不会打个突?
明明都去守孝了,居然能被赵英夺情复职,一眨眼还入了政事堂、成了参知政事!孟元绍有预感,他这个相位说不定坐不了多久。
虽然谢家父子看着不算完全偏向姚鼎言那边,但要是姚鼎言开了口呢?
孟元绍只能拿出一贯的推字诀,一律把要做的重要决定留给赵崇昭。
赵崇昭与孟元绍打了一段时间交道,很快了解了孟元绍的算盘。他对孟元绍有些不喜,但想到孟元绍是赵英留给他的丞相,只能忍了下来。忍归忍,遇事他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