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周行逢使者所言,实则甚有道理。世间岂有假道而伐的道理,北汉岂会隔荆南而取湖南,其用意所在,既在湖南,也在我南平啊!”终于,还是水军指挥使魏璘向高保融说道。
“孤也深虑之!如以大军过境,百姓惧怕为由,请朝廷不走江陵,而另走江湖如何,一样放行,并供给一部分粮秣!”高保融看着魏璘,说出他的考虑。
闻之,魏璘差点直言天真,叹了口气,说:“朝廷岂能甘愿?再者,即便大王同意,他们又岂会将后路、粮道,寄于我军之手。大王纵然服顺,了无戕害之心,汉军也会心生疑忌。
一如楚使之言,南平与湖南相安无事多年,且互为唇齿。朝廷欲伐湖南,必先取我南平;而我南平既失,湖南也必不能保!只有两方携手,联合起来,共抗朝廷,或有三分保留的可能。
一旦放开道路,任汉军过境,必生变故,大王与臣等尽将为朝廷所虏!”
“听魏将军的意思,是建议与周行逢联盟,对抗朝廷大军了?”魏璘言罢,衙内指挥使梁廷嗣开口了,语气有点针对魏璘。
“在下只是讲明形势罢了!”魏璘也是不客气地回视了梁廷嗣一眼,略顿,又有点改口的意思,说道:“然而,朝廷明诏申讨者,乃是湖湘。周行逢所谋者,不过欲借我荆南之力,对抗朝廷。如今朝廷大军集结于荆汉,直缨其兵锋的,却是我荆南。大王又岂能为湖南周逆,而冒险与朝廷作对?”
“一番畅谈大论,尽是无用之言!于当前之危局,可有一点效用?”梁廷嗣不屑道。
闻言,魏璘当即心生怒意,质问道:“在下倒想听听,梁都指挥使有何高见!”
相较之下,梁廷嗣则要干脆得多,直接向高保融道:“末将受大王信任,委以军务,深感厚恩,唯有竭力相报。大王若选择拒绝朝廷,末将必定率军中健卒,力拒汉师于江汉之间!”
梁廷嗣此言,大概是高保融近年听到的最提气的话了。高保融不由来了些兴趣,期待地看着他:“梁将军,朝廷四万大军南来,以我荆南军力,可能保土敌之?”
闻问,梁廷嗣以一种异常肯定的语气,答复高保融:“不敢欺瞒大王,以我军实力,若对阵汉军,必败无疑!”
用着最坚决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高保融闻之,都不由愣了愣,那颗沉抑已久的心,就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被刺痛了。
梁廷嗣则仍旧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末将敢向大王保证,若起刀兵,必与汉军对抗到底,消耗至一兵一卒!”
“将军此心,太过悲壮了!”高保融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说:“倘如此,不只得罪大汉,与朝廷为敌,还为湖南周行逢作屏障了!不足取啊!”
从梁廷嗣的话里可以看出,此人似乎精通“反谏”之术,不停地打击着高保融那薄弱的抵抗意志。
事实上,荆南的尴尬之处,是有识之士所明见的。北汉之心,昭然若揭,强兵南来,若泰山压卵,势不可挡。若不抵抗,几十年的南平国祚,可就消亡了。若是抵抗,触怒朝廷,一但失败,那就不只亡国,还会破家了。
周行逢联络的诚意,还是很足的,但是,高氏安逸了这么多年,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与朝廷去做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抗,高氏这边,既无实力,也无那种志气。
但是,自古以来,凡遇危亡之政权、势力,不论大小,不管贤愚,总有一两个忠直之士冒头,扬声于天地,留名于青史。
此时的王府大堂中,兵马副指挥使李景威就是这样一个人,长相普通,但意气高昂,见这满堂丧气,不由起身,激动地向高保融道:“大王,南平基业虽小,却是两代先王苦心经营所得,岂能就这般拱手相让。北兵虽然强悍,但我南平拥三万甲士,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不战而献土地,大王将有何颜面见先王?”
李景威的话,似乎让高保融有些羞愧,也有几分恼怒,气呼呼地问道:“若依将军之见,孤当如何?”
“汉军恃强凌弱,必生骄意,莫若假意借道,允其同行,暗伏精兵于荆门险狭处,俟其通过,突然袭击,擒其将,退其军!”李景威说出了一个可操作的建议。
此言落,不待其他人反对,高保融自个儿都怕了,连连摇头。
“若听景威之言,高氏必罹其祸也!”一道严肃的声音,令人精神一振。
偏头看去,发声却是此前如泥塑一般缄口不言的孙光宪,高保融看着他,赶忙问道:“孙公,你乃老臣,治政多年,见识不凡,多受先王信重,值此危局,更是擎天梁柱,以你之见,当如何应对朝廷之强横?”
面对高保融的询问,孙光宪沉默了一下,而后从从容容道来:“大王,景威将军忠诚可嘉,但见识短浅,不知强弱胜败。试想,北汉禁军,乃天下强兵,这些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可谓战无不胜,慕容延钊又是北军名将,岂能不防?
今汉师南下,意欲尽取荆湖,夺天下腹心,其大兵压境,如以山压卵,岂敢轻言抵抗。臣早年曾出使东京,亲眼所观,北兵之强盛,汉主之英明,远非荆南所能相抗!
以在下之见,此番大汉南征,大王当全力供奉之,不得有丝毫迁延推诿。如朝廷宽仁,保有南平,则献兵马、钱粮以谢恩;不然,则尽早以疆土献朝廷,俟荆楚平定,大王亦不失王公爵禄,保全宗祀,一生富贵。
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