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他:“……您刚刚说什么?”
重黎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仙门弟子,一个个眼里只有天下,悯怀苍生,本尊看来,都是脑子不好使。”
“……”为何突然被骂了?
他继续道:“心有苍生有何用,苍生心中可有你们?一群傻子,最后什么都没剩下,保不齐死了还落一身骂名。这些鬼魂不过是罪有应得,从前做过多少恶心事儿,而今就要一五一十还回来,少学你们那缺心眼儿的掌门,见一个就想救一个。”
“看来您真的挺讨厌我……我们掌门的啊。”她及时改了口。
“废话。”他斩钉截铁道。
她叹了口气:“我师父其实也是位仁善怀德之人,他说,七情六欲,是罪孽,也是人间一捧火,千年万载,孕育着真心常在,是这泱泱六界,都应当羡慕之物。唯有饱尝过人世冷暖,生死别离后,仍不能放下的,才是你这一生,最为宝贵的。”
“你师父怎么同长潋那厮一样能胡咧咧?”他皱起了眉。
“或许您不爱听这话,但我觉得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她淡淡一笑,“人总不能无情无义地活一辈子,在世上走一遭,留下些眷恋,也是好的。”
重黎不以为然:“你们这些修仙弟子,难道不是以脱离红尘,斩断情根为目的的吗?”
闻言,她摇了摇头:“这您倒是说错了。七情六欲,与生俱来,修仙者修的是心若止水,看淡尘缘,抛却了私情,而后博爱众生,筑大成,方位列仙班,至于‘斩断情根’,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是之流信口胡说罢了,情根,是斩不断的。”
她顿了顿。
“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您觉得修仙之人都是傻子,其实这世间缺的不就是这样的傻子么?心就那么大点儿,装了苍生,自然再也匀不出地儿装不下别的,瞧着倒像是无情无义了。”
“说到底还不是满嘴冠冕堂皇,连句实话都不敢说。”他就是看不惯这群人摆出的姿态,换他这样活着,早该累死了。
这话她无法反驳,可活得无情些又如何呢?
就像她的前半生。
白辛城命中带煞的孤女,无心薄情,缺福少寿,饱受唾弃。
既无半分真心予以他人,亦不得半分真心相待。
若不是命比纸薄,死在育遗谷,最后也是孤独终老吧。
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得到,没有执念可言,也谈不上放下。
或许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点寄托罢了。
“我师父说过,七情六欲并不可怕,心怀众生也并不值得四处夸耀,不过是你究竟想不想这样做罢了。
能舍得的,就抛在脑后,若身染红尘,执念难消,就埋在心底。
为苍生而死,为一人而活,这并不丢人。”
她说得坦然,仿佛这话原本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重黎僵着脸,看了她一会儿,少见的没有反驳。
“与其在这废话,不如先找找出路。”看着这风雪愈发大了,他们先寻了一处矮小的山洞暂避。
既然出不去,还是歇一会儿为上。
冰山地狱里没有火种,云渺渺唯有在掌心凝出一团火来,姑且取暖。
“您好些了吗?”她记得摔下来之前,他分明痛得眼都睁不开。
重黎怔了怔,登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醒来后便没有再疼过了,许是那道白符的缘故,回头本尊定要将它撕个稀烂!”
管他什么酆都大帝,面儿都没见过的人,竟敢如此对他!
“您还是消消火吧,酆都大帝可是上古帝君,听闻其法器烛阴,相当厉害呢。”
“本尊的英招也是上古神器啊!”他不服地召出长剑,可惜法力微薄,还是云渺渺帮了一把,才堪堪托住了剑。
这是她头一回端着这把英招剑,不愧是神兵利器,沉得跟她师父的泰逢不遑多让。
“是是是,您也是不好欺负的,先把剑收回去吧。”她好声好气地劝道。
重黎这才将剑收回,却瞥见她腰间的两柄剑。
其中一把,竟与他梦中所见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那把剑,叫什么?”他抬手一指。
云渺渺愣了愣,低头看去:“这把?这把叫寸情,您之前还嫌它是个下品破烂呢。”
他皱了皱眉:“拿来本尊看看。”
虽不知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她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寸情给了他。
横竖一个魔尊,总不至于堂而皇之地动手抢她的佩剑吧。
重黎接过剑细看,对于一柄下品灵剑而言,这把紫鞘细剑也算得上精致了,就这剑鞘个剑柄上所刻的纹样之精细,她那把霄明都不见得能及得上。
“寸情……”他暗暗念着剑名,回想梦中的场景。
诚然没能瞧仔细,但梦里那女子所持的紫剑的确与她这把颇为相似,只是剑气和灵泽相差甚远,就这一点来看,简直云泥之别。
“您……看完了吗?”云渺渺凑了过来,也没见这把剑有何特别之处,他却看了许久,不由诧异,“您近来比较中意下品灵剑么?”
重黎斜了她一眼:“说什么梦话,下品灵剑岂能入得本尊法眼?”
说着,他将寸情还给了她,只当是一时巧合,定是因平日里她总揣着这把剑在他跟前晃悠,以至于梦里都看走了眼。
洞外的风雪愈发大了,这洞口恰好对着嶓冢山的方向,天边的大窟窿简直像是一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