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蔽月,细雪渐歇,树梢一盏明灯,照亮了踏风而来的那道身影。
涌动着清光的白伞,璃珠叮咚,素纱如练,四下的声息仿佛忽然间静了下来,风声,草木声,都消失了。
只有她的轻笑声,和一句“数日不见,可还精神”。
树下的一人一兽,齐齐仰着脑袋,僵持片刻后,云渺渺转过头,望向身后灯火通明的映华宫,心平气和却又斩钉截铁地喊了句。
“师父!魔族追兵……唔!”话音未落,便被捂住了嘴。
霓旌顺手甩下一道定身咒,制住了一旁的孟极,心惊肉跳地按住她:“小丫头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这种状况下,难道不应该先担心会不会给师父师兄惹来麻烦,谨慎行事,稳妥地弄清状况后再同她争执一番么,这丫头怎么回事!张口就喊师父来撑腰!这是要让她直接跳崖而逃吗?
她看着云渺渺,郑重其事地使眼色。
“我松手了,你可别喊啊……”她将声音压了又压,缓缓地松开手。
“师……”
“嗯?”她眼一竖。
云渺渺抿了抿唇,将到了嘴边的那声“师父”硬生生咽了回去。
霓旌这才松了口气:“嗓门儿倒是大,若是真将你师父引来,回头打起来你帮谁?”
“帮师父。”她毫不犹豫。
霓旌眉心一跳,伸手便往她脑门上戳了记:“亏我待你这么好,还惦记你的伤,专程来瞧瞧,你就不能说句中听的?”
……中听的?
云渺渺唔了一唔,重新开口:“我师父若真的同你动手,其实也用不上我帮忙。”
霓旌:“……”
讲道理你长着这么一张脸说着如此扎心的话是不是不大好。
瞧见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朝剑柄伸去,霓旌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心罢,我再胆大包天,也没有不要命到上天虞山绑人,再将你掳走一回,你师父还不得拿泰逢给我剃头……我真就是来看看,你瞧,我除了九思,也没带什么神兵利器对吧?”
云渺渺警惕地望着她手中的伞,虽说还没见她用伞伤人,但到底还是留几分心眼为好。
“这不是魔尊赐你的信物么,应当是个上品灵宝才是。”她寻思一介帝君也不可能抠抠搜搜拿个破烂糊弄下属。
霓旌莞尔,转了转手中伞柄。
“应当算个宝贝,不过尊上收我时有些仓促,这九思既算不得利器,也不是个淬毒染邪的妖物,倒是有些像仙门的东西,我用了好些年,拿来遮风挡雨的次数最多。不过今日才发现,原来还能掩藏气息到这等地步,来天虞山主峰,都如探囊取物啊……”
她环顾四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云渺渺倒是没想到她手中法器还有这能耐,师父和师兄皆未察觉,也就是说,若是她有心劫走她,凭她眼下伤势未愈的状况,怕是反抗不得的。
她心中掂量着究竟是她拔剑的速度快,还是这位魔族护法逮人的速度快,其结果,令人沮丧。
若是桑桑在,或许还能有斡旋的余地吧。
想到这,她暗暗叹了口气。
“别愁眉苦脸的呀,我冒这么大险来看看你,不如笑一个?”霓旌不急不缓地俯下身来,搓着被风吹得有些冷的指尖,好笑的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小姑娘。
诚然她也见过不少畏惧魔族,没等她怎么样呢就拽着她的衣摆抖如筛糠,如此平静的却是少见。
这丫头的眼神啊,多数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也不是说真就不怕了,但便是再怕,她都能把快要溢出来的感情强压下去,面儿上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如此一来,倒似一拳砸在棉花上,遇上脾气不好的,多半得憋出火来。
就如此刻,顶着幽光阵阵的九思,她照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非要将她瞧得头皮发麻似的。
“你的乌鸦精呢?”霓旌总觉得这四下静得慌,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平日里总是第一个挡在这丫头面前,连尊上的脸子都敢甩的那只乌鸦精居然不在。
闻言,云渺渺陡然一僵。
“走了。”
“……啊?”
云渺渺平静地眨了下眼,叹息道:“我说,它已经走了,我同它之间的灵脉被相柳斩断了,我暂且没有命兽。”
她一番解释,令霓旌更为茫然了。
命兽与主子之间的灵脉……还能生离?
见她似乎不想再往下说,霓旌颇为知趣地岔开了话:“外头这么冷,你也别坐这吹风了,你住哪儿,介意我去坐坐么?”
“便是我说介意,你也会跟来吧。”云渺渺皱了皱眉,起身抖落了衣摆上的雪花。
霓旌笑意盈盈,并未否认。
云渺渺低头看了看旁边一动不动的孟极,面露迟疑:“它这样……无碍吧?”
“不妨事,只是定身术罢了,一个时辰便能解。”霓旌端的是心安理得,丝毫没将这头叱咤山林的北山巨兽放在眼里,甚至还俯下身,利索地掸掉了它屁股上的一层薄雪,而后顺着毛发一路从尾巴撸下来,看得云渺渺心头一紧。
要知道孟极气性极大,平日里除了师父,谁都不让碰,想逗她的时候,也全凭它的心情决定让不让她靠在背上,更不必说肖想它的尾巴。
得亏它今日着了道,暂且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珠子,不知可是在盘算着回头如何同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算账。
云渺渺正犹豫可要给它留把伞,却被一把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