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滔滔不绝地猜测着魔尊的相貌,霓旌也不嫌事大地掺和其中,绘声绘色地说起志怪小书中魔族那张牙舞爪的画像,云渺渺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地发寒,下意识地回过头,正瞧见重黎愈发阴沉的脸色,不由得肝颤。
自那句“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后,饶是她也能想象出他们脑子里的魔尊,是何等面目可憎。
本就不是什么好话,偏偏当着本尊的面,她要是重黎,怕是也得气得七窍生烟。
在令丘山中见他化作凡人,身边的艳丽女子虽不曾见过,却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她晓得的只是他似乎不愿泄露身份。
他图谋着什么,她倒是无所谓,无论是长生之血还是梼杌,她都不想见到,但这儿同门众多,若真动起手来,多半要重蹈当年育遗谷的覆辙。
她这头正愁于如何稳住眼下局面,那头却是兴致高昂地来了句:“世间不是传闻魔尊嗜血成性,每日茹毛饮血,岂不是像个血水里出来的毛猴?”
云渺渺:“……”
可住口吧!她已经感觉到杀气了!
“传闻不可尽信……”她胆战心惊地圆场,“万一魔尊他……生得与咱们差不多呢?”
言寒轻不以为然:“云渺渺,你今日怎么帮着魔族说话,魔尊那等妖邪之流,活了千万年,岂会与我们一样?据说上古之民,个个丑陋得很,保不齐还不如猴儿!”
“……”兄弟,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身后的人忽然起身,带起一阵寒风,扬长而去。
众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心惊肉跳地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位活祖宗发怒,她战战兢兢地看了过去,就见他独自坐在远处的山坡上,眼前一簇火光,倒是往里头丢了些柴火。
他若是劈头盖脸一通怒火倒还让她安心些,毕竟也不是头一回被凶了,但他忽然这般沉默,她倒是觉得心里没底。
人间不是有句俗话,叫恶犬不吠么。
这祖宗一看就是个会记仇的主儿,万一暗搓搓地给他们记上一笔,回头清算起来,几条命都不够他折腾。
眼见四下无人留意,她踟蹰片刻,跷着一条腿,艰难地蹦到了山坡下。
桑桑似是担忧她,也飞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树木和乱石,渐渐靠近,刚想开口,他忽然抬起了眼,吓得她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重黎本不想搭理她的,但眼睁睁看着她摔进火里似乎过分了些,顺手提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拽了回来,满眼都是嫌弃。
“怎么,嫌皮太厚,要烤一下吗?”
他松开了手,云渺渺顿时摔在了地上。
还奢求什么怜香惜玉,他没将她脖子拧断她就挺庆幸了。
她忍着腿伤,慢慢爬了起来,坐在石头上,瞧了瞧他腰间的剑,又往旁边挪了一丈。
重黎抬了抬眼,面露鄙夷:“我能吃了你不成?”
她双肩一僵:“这……能不吃,还是不吃吧。”
重黎:“……”
瞅瞅这出息!
她沉默了良久,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您是不是生气了?”
重黎斜来一眼:“生什么气?”
她看了看山坡下围成一圈的众人,不知自己该不该点破,也不知从何说起,这会儿说错话,好像挺要命的。
“……其实我师兄他们都没见过魔尊,关于那些传闻也都是道听途说的,魔尊也不一定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这话茬其实有些尴尬,她瞄了瞄他映照着火光的侧脸,抿了抿唇,“怎么说也比猴好看点……”
重黎哼了一声:“无端妄议,闲话连篇,也不知天虞山是怎么教你们的。”
“背后嚼舌根,的确不妥。”她低着头,给他一个乖顺的天灵盖,“不过魔尊法力高强,相信不屑同我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斤斤计较。”
闻言,他不禁冷笑:“那是自然,同你们锱铢必较,又有什么好处?”
“您说的对。”她从怀里摸出一枚果子,擦得溜光发亮的,递给他,“这果子甜,您尝尝?”
重黎的火气消了些,接过那果子咬了一口。
果真是甜。
由此,最后那点愤愤不平似乎也烟消云散了,瞧着眼前这颗乖巧的脑袋,也顺眼不少。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难得有兴致多问了一句:“你这修为,天虞山那帮老东西也敢放你下山?”
若是没看错,她堪堪一个颜驻期修士,从头到脚一斤骨头二两肉的,他怕是还没用力,她就该散架了。
“我……”她顿了顿,“我资质不太好,修为难以精进,我师父说,待我开光,怕是还要百年。”
重黎皱了皱眉:“百年开光?你是杂灵根?”
说起灵根,她有些犯难:“……该是异灵根吧,不大中用就是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啧。
“看你这样子,就没什么出息。”
“哦。”她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坦然受之。
“……”现在的仙门弟子都如此丧失斗志了吗?
灵根不纯,又身在外门,看来修仙多半无望,或许当年就不该多嘴教她如何用断剑筑基。
一句呛在棉花上,他莫名有些烦躁,他之所以起身离开,并非因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仙门弟子妄议他的相貌,还将他与猴作比……诚然这是有点令他不快。
但更为膈应着他的,是霓旌之前提及的令丘山万年烈火的来历。
凶兽梼杌,天之四灵,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