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桃止山下,刚刚平息了一场厉鬼作乱,十八层地狱的的裂隙虽已补上,但阴司各处也都损兵折将,十殿阎罗几乎都是精疲力竭,数日内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局面严峻,司幽封补了十八层地狱后便亲手断了缘尽桥,任何人不得接近这处深渊,酆都鬼市不可聚,所有等待投胎的鬼魂皆听从鬼差之命,不准随意游荡,违令者打入忘川,再延百年轮回之期。
安置好种种动乱,还有无数琐碎小事辄待处置,这个节骨眼上,他身为地府主君,几乎是事必躬亲,数日都没能合眼歇上一会儿。
回到天子殿时,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忽地有些恍然。
似乎很久以前,有个人会在这等他,待他跨入殿中,便会一脸不耐烦地呵斥。
“你再不回来,这天子殿的屋,便拽着他的胳膊往里托,而后指着桌上叠如小山的文书让他看,“赶紧的,都归置好了,拿好你的君印,都麻利盖好!……喝什么茶!你还好意思喝茶!?”
那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脑子里盘旋,不过是一眨眼功夫,眼前就只剩下这清清冷冷的空屋子了。
前几日损耗的真元还未恢复,许是真有些累了,竟感慨起来,他叹了口气,朝殿内走去。
经过案台时,他倏忽一僵,侧目望去,只见案头上放着一支螺色粗毫。
他顿时沉下了脸。
这支笔他见过无数回,乃是崔珏从不离身之物,可如今人失踪了数日,笔怎么回来了?
他走上前,紧盯着这支判官笔,笔身并无异样,还残留了一些气息。
他暗暗收紧了拳,陷入踟蹰。
酆都如此混乱之时,便是想抽调人手找寻崔珏的下落,却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事只能交由孟婆协理,却迟迟没有回音。
对此,他心中的确是有所顾虑的,但也仅仅是臆测,并无证据,崔珏在天子殿侍奉已有数千载,诚然平日里他总是嫌他啰嗦,隔三差五失踪个几日,将一堆烂摊子都丢给他,但崔珏的确也是深得他信任的一位得力干将。
他并不想草率地怀疑到他头上,故而吩咐孟婆追查其踪迹之时,并未声张。
可眼下,崔珏的法器居然出现在天子殿中。
他权衡良久,召出烛阴。
这笔上只要还有一缕崔珏的气息,他便能用法器追溯到他所在何处,是误会还是另有蹊跷,先找到人再说。
银扇开,烛龙出,于半空中化为道道蓝光,凝成虚无缥缈的姿态,双眸无色,如深渊一般注视着司幽。
其生来反骨,劣性难驯,本是无人敢用的法宝,被他收为己用后,驱策了数万年之久,倒是对他有了几分敬重,只是每回都要吞去他不少灵气。
多年前陵光便劝过他弃了烛阴扇,天下法宝万般,总有个与他意气相投的。
可他倒觉得,烛阴,或许才是与他最是相合的法器。
烛阴钻入粗毫中,幽幽青光将笔身层层裹起,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法器上残留的崔珏的气息。
他继续深入,试图找出其所在,合上眼后,所见景象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仿佛穿过了重重山峦,银河落海,最终停在了一处荒芜的山下。
这座山谷,他绝不会忘,但凡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这辈子都无法将其从记忆中抹去。
九嶷山苍梧渊。
一抹熟悉的青衣随风而动,折去了发上雀翎,乌发散了一肩,凌乱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妖媚。
他回头的瞬间,苍白的唇边忽地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仿佛早已料到他的窥视,一抹红光当头劈来,司幽想收回烛阴已然迟了,邪气顺着烛阴的灵气遁入肺腑,尖锐的剧痛随之而来。
司幽暗道不好,当即斩断了与烛阴之间的灵络,盘膝而坐,凝神屏息,试图将这股反噬的邪气逼出体内。
然邪气直冲他心肺,分明意在要他性命。
他已极快地封了自己几处大穴要害,也只是勉强将其拦下,被拔除的邪气烟消云散,他也喷出一口浊血。
疲倦与痛楚接连涌上,他已经站不起来了,眼前徐徐浮现出一只霜花化成的银蝶,点点光亮闪过眼前,在半空中凝出了一行字。
酆都如何,崔珏有异,务必小心。
他呵地一笑,捂着嘴又咳数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心眼儿,写封灵书都不乐意多几句话啊……”
他靠在桌子边,吃力地抬起手,同样凝灵成书,断断续续地写完这句话。
一切安好,崔珏或在苍梧渊,身在人间,诸事留心。
方才看到的,绝不是他认识的崔子玉。
他记得那双眼,数万年前便见过……
弑母之仇,莫敢相忘。
无尽……
可是为何,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望着半空中的字化为灵蝶飞出天子殿,用尽气力毁了那支要命的判官笔后,终是昏了过去。
……
东海之滨,今日布满阴云,一身月白的男子望着滚滚而来的浪头,身后跟着的青衫道君面色阴沉,恨极了似的盯着他。
自数日前被他从天虞山绑走后,陆君陈便一直想逃,什么法子都试过,起初会挨几顿揍,后来许是觉得烦了,便给他上了捆仙绳。
此刻虽匿去踪迹,却依旧能感觉到胳膊被勒得生疼,难以动弹。
他不确信苏门山的同门能否寻到他的下落,一路也试着趁其不备,留下些蛛丝马迹,但似乎没什么成效。
算下来,他已经被困在这位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