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直插云霄,天也亮得比别的山头快些,待重黎走回云渺宫,日头已经升上东山头了,晨风微凉,他站在青石路一头,眼前朝雾花随风潮起潮落,携来一阵馨香,过往陈年如涓涓水流,从脑海深处溢出来。
心头万念交织,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打算去里头看一眼,抬起头却瞧见一袭白衣长立阶前,单薄的层纱微微飘动,掀开衣摆,露出一双玉白赤足。
陵光望见他回来,眸光微动,动了动嘴唇却不知如何开口似的又默然下去。
“……师尊?”重黎吃了一惊,快步穿过花海,走到她面前,“你怎么……”
怎么醒了。
是他昨晚下的药不够,还是错估了她的修为?其实他本来打算让她直接睡到日上三竿的……
“睡不着。”陵光定定地瞧着他,那眼神似是能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你昨日给我下药了?”
“……咳。”
“我平日不会睡得这么沉。”她的口气已是十分笃定了。
重黎心虚地别开视线:“今日各派都到了,长潋找我去问个原委,我就想让师尊多睡一会儿……”
陵光眉头一皱:“他们来审你了?”
“嗯……”重黎其实不大想同她细说经过,省得惹她也不快,低头瞧见她光着脚站在冷冰冰的石阶上,顿时变了脸色,“你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
陵光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方才醒来时心绪不宁,匆匆出来,竟忘了穿鞋。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正打算开口,却见他俯下身,抄起她的腰身和膝窝打横抱起,快步朝殿中走去。
“昆仑天寒,怎么这么不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一会儿着凉怎么办?”他忧虑地蹙着眉,口气也急了些。
陵光不由得想起他之前好像也这么管着她,就是那会儿凶巴巴的,如今脾气好了些。
突然被抱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回过神来又觉窘迫,所幸四下无人,她散着发恰好能遮住发红的耳根。
“你……你放我下来!”
她一慌就忍不住挣扎,险些从他手里掉下去。
重黎急忙圈住她,顾不得敬重为何,先将人按在怀里:“别乱动,进屋了就放你下来。”
他放缓语速,俯在她耳边,声音温柔好听,端的是撩拨人不自知。
陵光的脸腾地红透了,匆忙低头,用垂下的长发遮掩自己此时慌乱的神情,竟不敢再看他。
重黎倒是没有想太多,以为她可能在外头等累了,回到内殿后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炉子边,又去架子上给她拿了件斗篷,严严实实地系好。
“我去厨房拿点早饭给师尊。”他想了想,又起身。
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
“我不饿,你别去了,坐着吧。”陵光瞧着他来来回回地忙活,不知是觉得昨晚给她下药心虚还是瞒着她今晨的事不知从何说起,局促不安地打转,倒是有几分好笑。
重黎顿了顿,点点头:“那我去倒杯热茶来,你方才穿这么少出去吹风,暖暖身。”
说着,他走出屋子,打算去桌上取热水,谁知刚拿起茶壶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似有一团火燎了上来,烧得他头脑发热,神识混乱。
不过一晃神,便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所幸他眼明手快,及时接了一把,才没发出什么动静。
回头看了眼,内殿无人察觉,他暗暗松了口气,合眼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强压下蠢蠢欲动的邪念,待头脑清明,才倒了两杯热茶进屋。
陵光坐在火边,拢了拢肩上斗篷,托着下巴静静望着炉中跃动的火尖,温热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是敷了一层胭脂,恍惚间,竟有了几分人间烟火色。
他在门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缓步走到她跟前,将茶递到她眼皮子下。
陵光愣了愣,收了思绪,接过茶来搁在膝头。
杯中茶烫,她低头轻轻吹了吹。
迷蒙的水汽洇湿了垂下的睫毛,在暖意中融成露,朱色的薄唇抿着玉白的瓷,本是极寻常的小动作,这会儿却莫名教人看得口干舌燥。
重黎忙别开视线,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在脑子里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师尊,是他的师尊,绝不能再生出亵渎的念头了!
他这边还有些余火,陵光忽然抬起了头。
“今日那些仙门中人有何说辞?”
提及正事,重黎一愣,总算从胡思乱想中冷静下来:“嗯,问了些事发之日的细节。”
“你如何答的?”
“据实以答。”可惜好像没人信。
他笑了笑,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朝云城外发生的事,他早早便说给她听过,证据甚少,而加诸在他身上的却都是难以洗脱的嫌疑。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对自己起过疑心,又如何能斩钉截铁地否认旁人的揣测。
“你从前不是挺理直气壮的么?”陵光望着他低笑了声。
她还是云渺渺那会儿,谁见他吃过亏,莫说这么大一骂名无端扣在头上,便是没理,他也能毫不愧怍地呛回去,直教人哑口无言。
闻言,重黎尴尬地挠了挠头:“……大概是皮厚吧。”
他之前还真没想这么多,不痛快就说出来,有人背后骂他,他动起手来也不曾客气,既然谁都没吃亏,他事后也不记仇,只是暗地里恨他恨了一辈子的倒是不少,结了数不清的仇怨。
可惜没人打得过他,恨也只能干瞪眼。
“那些人怎么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