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俊来说,这个选择的做出,比郭知宜设想的还要简单。
因为何能死了。
何能与李荣不和,负气率军出走,结果在半路上被提前埋伏好的敌人杀得溃不成军,何能也死在了乱箭之下。
人既然已经死了,而且是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赵俊甩起锅来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何能生死如何不是最重要的,你刚才说,他负气率军出走?”郭知宜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轻轻敲着,视线落在面前的下属身上,“何能带走了多少兵力?”
下属犹疑道“五六千人。”
郭知宜心塞地捂眼,本来就有这么巨大的兵力差,这么一折腾,我军和敌军的军力差别不是更大了吗?
郭知宜有点担心,李荣撑得住吗?能撑多久?
“不必过于焦虑,陛下定然自有安排,李锐已经带兵往晋州前线而去了。”陆韶走过来,熟稔地按了按郭知宜的眉心,“郡君现在该想想自己了,等赵俊回过神来,难免会对郡君不利。”
赵俊和他们设想的一样,把知情不报的罪责推到了何能身上,自己只是不疼不痒地被罚了点俸禄,闭门思过个把月。
郭知宜不在意地笑笑,“你看这个。”说着,把郭维留给她的密旨递给陆韶。
陆韶的神色轻松许多,“郡君不在京城的话,赵大人的确奈何不了郡君,只是京城这边,还好,有范质和史倾棠在,郡君也能放心。”
郭知宜挥退下属,抬手撑在书案上,含笑看向陆韶,“史姐姐也就罢了,怎么范质在你口中也这么疏离呢?明明他在你这里是很不一样的。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应该说是‘舍弟’,对吧?”
陆韶静静看着笑意吟吟的郭知宜,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在郭知宜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笑容。
甚至,从郭知宜口中听到“你们”二字开始,一种疏远冷淡的感觉瞬间冻住了陆韶的整颗心脏。
陆韶艰涩地点了点头,“对范质的称呼,我,我只是暂时改不过来。”
郭知宜定定地看着他,倏然,噗嗤笑了出来,“你何必这么紧张,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情,我现在操心,还太早了点。”
郭知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拿过放在一旁的披风,朝陆韶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有点事要拜访魏丞相,你去看看范质吧,顺便把行礼准备一下。”
“好。”
陆韶怔怔地立在原地,目送郭知宜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心乱如麻。
“郡君稍等。”丞相府的下人一面恭敬地引着郭知宜到了待客的暖阁,一面动作迅速奉上了一杯热茶。
郭知宜微微颔首,接过递来的热茶,暖了暖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暖阁中的字画没什么新鲜的,倒是木架上的木雕新奇有趣,瞬间吸引了郭知宜的注意力。
郭知宜情不自禁地走到一株兰花前,细细端详了片刻。
郭知宜没有认出这木头是什么材质的,也没有深究。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兰花上了,虽然只是一朵木雕假花,但雕刻者匠心独运,造型十分独特,雕工也精细,层次分明,立体感很强。
不仅逼真,而且神韵兼备,绰约多姿,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真的有暗香萦绕。
郭知宜可以确定,雕刻这朵兰花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手艺人。
郭知宜将视线从兰花上移开,抬头在四周逡巡了一圈,恍然发现整间暖阁几乎处处可见这种木雕的痕迹,大多数是形状各异的花儿,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虫兽。
“这些木花真漂亮。”郭知宜发自内心地赞美了一句。
侍立一旁的下人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些自豪“这些都是相爷的手笔。”
郭知宜惊了下,“这么多?”
“不止,别的屋子里也有。”
“丞相是不是把百花给雕了个遍?”郭知宜玩笑道。
“差不多。”下人先是点了点头,继而突然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海棠。”
海棠?
郭知宜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海棠,脑子里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史倾棠。
一想到史倾棠,史倾棠在宫宴上脸色骤变的一幕就猝不及防地浮现在郭知宜眼前。
郭知宜忽然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我心早已归静远阁,此生将如止水,长栖长眠于静远阁中。”
她一直以为史倾棠是在开玩笑,但如果她的猜测是真,那么史倾棠这句话就不是一句玩笑。
郭知宜感伤地叹了口气,她真没想到史倾棠的心思竟然是这样的,甚至说,她都没敢往这个角度想。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史倾棠的这场心意,太难了,最后难免一场空。
唉。
“郡君?”一道婉转柔和的声音突然在郭知宜耳边响起。
“史姐姐。”郭知宜勉强地笑了笑,“这么巧,史姐姐也在这儿。”
“的确巧,”史倾棠点了点头,“郡君随我来,师伯这个时辰应该在书房。”
“刚刚有人去请”
“无妨,正是师伯让我来请郡君过去的。”
史倾棠轻车熟路地引着郭知宜到了书房前,守在书房前的侍卫见到史倾棠拦都没拦,反而恭敬地替史倾棠打起了帘子,“小姐请。”
史倾棠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
郭知宜心情有点复杂。
“郡君来了。”魏人辅坐在窗边的榻上,笑呵呵地看着郭知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