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郭知宜是知道师屠秉性的。
她摇了摇头,掀开车帘钻进了马车,倚着车壁感慨,“一别数月,今非昔比。”
师屠抚平车帘上的褶皱,拉住车帘把车厢遮得严严实实,而后做到前面,扬鞭驱马缓缓起行,“半年前,我只是陈州城巍峨的城墙上一个普通的守城小卒,不起眼得就像城墙上千千万万块砖石的其中之一。我站在城上,目之所及是千篇一律的屠杀,耳边充斥是哀鸿的鸣叫。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看不到前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是一抔黄土就了结了一生。”
“但好在我这个人的运气不错,遇见一个只在传言里听过的人。”
车厢内一片沉默,并没有应声。
师屠不在意地接着回忆道:“那个人和传言里一样强大而漂亮,但是并没有传言里那么冷血残忍。所以我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鼓起勇气,孤注一掷地赌了一把。”
师屠轻快地笑了起来,看上去朝气蓬勃,“现在看来,这一把是赌胜了的。”
“恭喜?”郭知宜凉凉道。
“不敢当不敢当,”师屠连连摇头,“在属下心中,郡主永远是属下的恩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只要郡君一句话,属下万死不辞。”
“你有这份心我自然感激不尽,”郭知宜拨弄着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只是……如今你到底算是父王的幕僚,你来路敏感,看不惯你的人不在少数,未免有心人臆测些有的没的,日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属下。”
“遵命。”师屠握着缰绳,半垂着眼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容属下最后以这个名义禀报一件事。”
“说。”
“怜小姐的下落找到了。”
郭知宜猛地抬眼,“在哪儿?”
“浮山。”
“浮山,”郭知宜重复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地名,心中咯噔一下,“浮山不是三军会战的中心吗?”
战况最激励的时候,浮山城一天之内甚至三易其主,说它是整个西北战场最危险的地方都毫不夸张。
“是,关潼也已经到了地方,现在两个人都被方将军看着。”
郭知宜按着眉心思索许久,“就这样吧,让他们先待在西北,京城这边先压住这个消息不要往外透露。”
白怜啊白怜……
郭知宜想起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出身尊贵的第一世家,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出色,可惜命运给了她迎头一击。敬爱的母亲原来是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仇人,景仰的父亲原来是个手段卑劣的伪君子,短暂的十多年完完全全活在别人的谎言和恶意中。
性情大变也在所难免。
但尽管如此,在郭知宜看来,白怜的性子依然保有善的一面。
太后诱骗她进宫,打算对她下手时,是白怜出手救了她,甚至舍身为她挡了一剑。如果不是真心把她当成友人,绝不可能那么果断地挺身而出。
在颍州和陈州也是,审讯时毫不留情,救人时毫不犹豫。
怎么说,都算是一个好姑娘。
除了偏执点没毛病。
她和陆韶赶回京城镇压赵府私兵叛乱的时候,手忙脚乱,一时无暇顾及白怜。
可就这么短短两天的时间,白怜就不见了身影。
郭知宜也是后来问了青邱才知道,原来白怜是看到了方四传回的加急战报,得知李锐在前线负重伤的消息,立刻不管不顾地去了前线。
不,也不是不管不顾。
临走之前还坑了她老爹一把。
她把自己研制出来的春华酒送到了大理寺。
所以……
严瑾瑶误饮春华酒那件事就变成了白家和赵家两家都有参与。白家瞬间吸引了朝臣的注意力,继赵家之后成了又一个重点关注的对象。
赵家和白家竟然也有联系?那么他们两家的联系有多深?
一时间众人纷纷猜疑不定。
面对这种境况,白询也是果断,自请离职,以待大理寺卿查明真相。
然后,大理寺卿亲自动手,查出来的真相是白府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了主人家的东西拿出去卖。
事情到这地步,本可以画上一个句号。
但白询却上书自称愧疚,言此事虽是无意之失,却险些酿成大错。他治家不力,难逃其咎,遂主动挂冠离任,退出了朝堂。
皇帝三次相劝都未能改变白询的心意。
郭知宜摸不清白询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根据她的观察,先有白延钊在攻打汴梁那场大战前违令放京城百姓出逃,后有白询小恶深省、严于律己,白家的声名在民间是越发的好了。
而且,不只在民间,就是在皇帝面前,白家人也比之以往更加得脸了。
虽然白询不再是京畿地区的一把手,但是白延钊却成了皇城司的三大勾当公事官之一,皇城司原叫武德司,隶属禁军,掌宫钥,启闭皇城门,后来逐渐独立,成了天子的耳目之司。
皇帝把白延钊调到这个地方,就是在表示对白延钊的亲近和看重之意。
所以,即使白询退隐了,京城里的朝臣也不敢小瞧白家。
郭知宜自始至终就不担心白家如何,几百年的深厚底蕴就注定它不可能轻易倒下。
让她不安的是白家人现在对白怜的态度。
他们有没有发现是白怜临走前动的手脚呢?如果他们发现了,白怜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郭知宜思虑片刻,觉得白怜还是暂时留在西北更好,于是把白家的事情从脑中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