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炭火渐凉,郭知宜哈了一口热气,紧了紧身上的外衣。
“为什么突然这么冷呢?”郭知宜嘀咕着看向窗边,只见如墨的夜色像是被什么稀释了一般,微微的清净白光洒在绮窗前,仿佛晨光熹微。
郭知宜似有所感地站起身,推开一道窗户缝朝外看去——
果然,下雪了。
而且看样子还不小,在她这里甚至隐隐能听到院中的折竹之声。
郭知宜眉头微微皱起,幽然叹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下雪,雪这种东西,看起来干净洁白,内里却不知道吸附了多少尘埃。
待到明日雪满皇城,只怕污垢已有了藏身之处,连诡谲怪异也有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色。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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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崇元殿。
九脊重檐歇山顶上,明黄琉璃瓦已尽数被大雪覆盖,不似晴空之下的金碧辉煌,却自带一股超尘仙气,俨然琼楼玉宇,天上宫阙。
但大殿之内却是一番迥然不同的景象。
明堂之上,天子震怒。
“好好好,真是好啊!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离大内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堂堂郡君,竟然遇刺重伤!”郭维胸膛起伏,明显气得不轻。
丹陛之下,站在前面的魏人辅忍不住劝道:“陛下,贼人固然可恶,但陛下龙体要紧啊。”
郭维闭了闭眼,深呼吸两下,再睁开眼已是一片风平浪静。
但魏人辅知道,皇帝这次是动了真怒。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隐帝诛杀了郭家全家之后,仅存的这几个孩子就成了皇帝的逆鳞,更别提这次遇刺的还是皇帝最宠爱的长安郡君了。
而且……长安郡君一介女流,虽然确有几分本事,但她的作为不至于招惹上这么狠辣的报复,想来这次多半是冲着大周和皇帝来的。
无怪陛下动怒。
郭维淡淡地扫了一眼群臣,眼神冷得似化不开的玄冰:“查,此事朕亲自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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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宫。
宫门紧闭,戒备森严,一队身披胄甲的锐士仗枪执戟而立,军容整齐,神情严肃。
“什么人?”
大理寺卿严渊刚刚走到门口,未及通报,便见数支明晃晃的刀枪在自己这一行人面前齐齐排开,为首官兵表情冷漠,眼神里透着星星点点的凶光。
寒风刺骨的天气里,严渊的手里却是一片粘腻,额角也隐隐有冷汗滴落。
按理说,严渊身为正三品京官,不该怕一个小小的侍卫的。
但……一来,乱世之中,拳头才是最重要的,武将比文臣受宠得多;二来,眼前这官兵面相委实凶得骇人——
身高马大,虎背熊腰,面上还带着一道长而可怖的疤痕,正是赵凤。
严渊掏出令牌,言语间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分畏惧:“下官奉命调查郡君遇刺一案,有些可疑之处想来问问郡君。”
赵凤锐利的目光在严渊身上逡巡了一遍,才点了点头,放人进去。
严渊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带着两名下属进了宫院内。
两名下属也是吓得不轻,待厚重宫门重新合上,才小声嘀咕道:“这侍卫真是放肆,对大人也这般不敬。”
“没办法,谁让这位受宠呢?没看堂堂将军,还不是直接被调来看门了?”
“诶?听说这位还上过战场呢,名头还挺……”
眼见两人越说越没个分寸,严渊脸一黑,呵斥道:“住口!”
两名下属悻悻然闭上了嘴。
严渊脸色很不好,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个下属这么没眼色,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指指点点。
活腻歪了吧,京城里,谁不知道长安郡君是陛下最宠爱的小辈。
遇刺后能惊动陛下亲自过问,刑部、京兆府和大理寺共同查办,啧,他为官多年都没见过谁有这种级别的待遇……
不敢惹不敢惹……
要不是他和另外两个老狐狸猜拳输了,他才不想踏足这里呢。
严渊担忧地摸了摸发际线堪忧的脑袋,心道,虽然他一直挺嫌弃自己这秃一块那秃一块的脑袋,但他可不是不想要这脑袋。
唉,改天得和夫人一起出去拜拜了。
严渊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容颜姣好的宫女已从容走出,福了一个大礼,恭敬地引着几人往正殿而去:“几位大人里面请,郡君还未醒,几位大人先去殿内暖暖身子吧。”
嗯?
未醒?
严渊回头看了眼天色,白日高悬,噢,并非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严渊向宫女问道:“不知郡君伤势如何了?”
宫女摇了摇头:“伤势不重,只是惊吓过度,昨夜一宿没合眼。”
严渊脚步顿了一瞬,惊吓过度?
严渊私心里对这个惊吓过度有些怀疑,但面上却不显,迟疑道:“这……不如,下官改日再来罢?”
宫女微微一笑:“无妨,郡君浅眠,刚刚着人去看时已经醒了。”
严渊遂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等在烧得暖暖和和的正殿里。
半晌之后,珠串碰撞的清脆声音传来。
严渊几人循声望去,齐齐愣在原地。
垂曳的纱幔之后,裙裾及地、身姿绰约的女子分帘而入。
不施粉黛亦足以艳冠京城。
两名下属心中几乎同时涌出这个想法,先前的看法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年纪最大的严渊很快反应过来,“郡君。”
郭知宜优雅地垂首行了一礼,“严大人。”
严渊的表情有一瞬间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