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崔姑娘看周岩停下,轻声问道。
周岩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闭上了双眼,良久,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然后两个人虽然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却渐渐情深意浓。奋威军中也多有人知道,云大哥和那个荒奴女子仿佛不一般。当时先皇已和荒奴王谈和多年,陆老将军为人极是开明,也乐得见这两个小辈在一起开开心心。”
“唉,再然后,再然后……便是十余年前,荒奴王悍然对大宋动兵,铁骑一路南下,最终在历城与奋威军为首的大宋军队两败俱伤。虽然此次战争对两国民众并非巨大,但是对奋威军来说,却是一道不可磨灭的痛苦印记。”
“奋威军残部对岳姑娘的荒奴人身份越来越敌视,云大哥用力周旋,却也无可奈何。岳姑娘感受出来,下定决心不让云大哥为难,便偷偷告知我们,要去燕山接上自己的父母来投大宋,永为大宋之民。”
“于是之后岳姑娘便突然失踪了。云大哥心中焦急,我们却知道内情,便劝云大哥宽心。云大哥再问,我们便笑笑不说了,云大哥如此聪慧之人,瞬间便知晓了岳姑娘的想法,只是叹息一声,说道,‘起码该带上我一起,省的她……她的父母认为我对她不好。’我们都是一阵取笑。”
周岩的声音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崔姑娘能明显感受到周岩的情绪波动。周岩双拳紧握,整个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野兽,语气中压制着怒火也压抑着悲伤:
“再然后呢,哈哈,再然后呢!过了两日,军中突然喧哗,原来是马儿嚼草,却拖出了一具尸体来。我们闻声去看,便看到了本该前去接父母亲的岳姑娘。”
“岳姑娘浑身赤裸,脸被打得肿胀,还被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舌头被齐根割掉,满口皓齿只余二三,头发被硬生生拽掉几束;双臂被折断,左手除了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不知去向,脖子上、胸口上、小腹上、大腿上全是刀割、撕咬、击打的痕迹……”
“还有……还有……岳姑娘死前,死前……”
崔姑娘捂住嘴巴,泪水止不住一串串掉了下来。周岩一拳锤在旁边的树上,碗口粗细的树被一拳打断,从断处直冲向路上,最后横在路中间,引得火威营抄起兵器就冲了出来。
周岩调理了一下气息,长出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对赶来的章南说道:“无事,惊到了章指挥,万分抱歉。我和崔姑娘在切磋武理,说到激动处,没收住手。”
章南看了看崔姑娘,崔姑娘背对着自己,也不说话。章南知道崔姑娘向来不爱说话,便苦笑着对周岩说道:“还请周大哥注意一点,现如今兄弟们担惊受怕的,都睡不成好觉。”
周岩笑了看章南带队回去,回头看了看崔姑娘,叹了口气,说道:“夜深了,回去吧,我守在云大哥门外就好。”
崔姑娘眼睛红红的,怔怔问道:“是谁……是哪个……qín_shòu!”
周岩惨然一笑,说道:“岳姑娘武功并不弱。而且奋威军哨骑堪比荒奴……可笑呐,太讽刺了是不是?”
“云大哥托我们护住岳姑娘遗体,拔出剑来,一路冲到了奋威军主将陆老将军那里。陆老将军震怒,彻查到底,揪出了水威营副指挥使东方曦和几个水威营兵卒。”
“云大哥亲手斩杀了这些人,东方曦临死之前还在狂叫,‘我水威营弟兄只余我等,其余尽皆战死沙场。圣上欲和,荒奴狼子野心,致使我京卫四军和青冀军队将近全军覆没。荒狗皆可杀,无一例外。我等乃大宋功臣,诛杀荒狗无数,今日死于自家人之手,死不瞑目!’”
“云大哥一根根切下东方曦的手指,在东方曦身上非要害处刺了无数血窟窿,最终一剑割了东方曦的喉咙。东方曦至死骂不绝口。陆老将军目睹全程,长叹一声,悲恨交加,又战场劳碌,就此一病不起。”
“我们随云大哥北上燕山,云大哥在山脚下止住了我们几人,自己去将岳姑娘送还给她父母安葬,过了两日,身上虽无伤痕,神情却极度萎靡。云大哥看到了我们,咧开嘴笑了出来,说道,‘走,我们回去。’”
“先皇和老荒奴王最终议和,以大沽河为界。陆老将军将奋威军交付给云大哥,就此溘然长逝。我等各个心灰意冷,在历城分别。我回了蓟州乡里,佑今去徐州小镇上做了教习,仲远和秋月远走天门山,在附近的小村庄隐居下来。云大哥护送着陆老将军灵柩回京,而后见过圣上,做了大宋京卫军最年轻的主将。”
两人到了云未屋外,周岩停下不再言语,向崔姑娘做了个手势让她自去休息。崔姑娘呆呆看着墙壁,怅然若失。
夜深人静,从城外隐隐约约随风传来一阵胡琴声,饶是两人耳力极佳,也听得不甚清晰。两人站立着不动,仿佛两尊石塑,在如泣如诉的胡琴声中各自满怀心事。胡琴声越来越低,终至于无,周岩无声叹了口气,崔姑娘已满脸泪水。
崔姑娘怔怔得看着周岩,喃喃道:“我不懂,云将军为何要北征。他是恨荒奴吗?”
周岩压低了声音:“云大哥只是想,大宋和荒奴迎来真正的和平。或是一方彻底灭国,两方民众过得数十年上百年也便是一国之人了。或是让两国谁都对谁无可奈何,出兵也无法轻易分出胜负。此时荒奴强盛,却不足以灭掉大宋,云大哥只有收回燕蓟之地,让燕山和长城隔开荒奴的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