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一言不发,悄悄将面具贴到自己脸上,随后他面部皮肉一阵痉挛,便成了一个中年汉子模样。这些年纪行又长高了些,身子也越发壮实起来,穿得稍微露点,旁人只怕都要称他一声力士。
酒馆内基本都是一些求醉的男人。在两种地方,男人的嘴要比女人碎。一是酒桌,喝了点之后谁都觉得自己是皇帝,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一茬接一茬。二是名利场,恨不得把自己肠子里的金汁都抖出来。
因此刚刚那个在纪行眼前撒泼的人,在这酒肆里并不少见。那些妄论朝廷的人自然没有收口的理由,只是各自把声音压低而已。
女人一边听一边喝酒。她没有配菜,喝得慢,看得出来是个会喝酒的。
纪行给足了银钱,就躺在席间睡大觉。那些高谈阔论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连看客都不算的过路人。这样的日子自然过得极快,眨眼七八天过去了。纪行几乎是日日躺在同一个地方,只有当酒肆的伙计要打扫时他才让一让。
那个女子也常来,每天都是两坛子酒。纪行合计了一下,两坛子就是八斤了,这酒量可不小。因此他哪怕从未正眼瞧过一眼她,也能断定那姑娘绝不是个普通人。可是就算有些酒量,也不一定就说那姑娘是个什么高手。一般九品武夫慢饮,喝个七八斤也不是难事,当然也看个人体质。
纪行这天照旧躺在酒肆席间,只是头顶多了一顶斗笠,这是他改头换面之后的习惯了。虽然那老板与他熟悉了点,但也不是整天抱着他那张尊容来瞧,因此纪行这么换一下,酒肆老板也并未察觉。
再加上他在桌子上随时摆着的一把刀,只要透过帘子瞧着那长刀影子,旁人便知这不是个好惹的。
今天那女子没来。
纪行想起她时突然觉得那姑娘像一个人。只是两人虽然都是身着男装,这姑娘却少了他那位故人的一丝灵性。再说,那位白衣胜雪,武功心性都是上上之选,远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等到晚上,纪行出了酒肆。他连着喝了这么多天,整日荒废武功,因此也晕晕乎乎。
走着走着他就绕进了一个十分偏僻的怪地方,然后觉得踢到了什么东西,还挺软和。纪行蹲下来把地上那东西翻来覆去看,原来是个人,随即他突然想起来,笑笑,“哦,是你啊。”
地上躺着的正是那整天来酒肆的女人。纪行拍了拍她的脸,“兄弟,醒醒。”
女人没有反应。纪行左看右看,没什么注意他,于是他狠狠地弹了一下那女人的脑门,实则是暗暗渡过一丝真灵。他大喊一声,“失火了!”
女人像是被他吓醒,翻身跳起就跑。纪行不禁觉得这女人像一把绷紧了的弓,只是此时弦断了,于是笑笑。没想到那女人刚跑出几步就再次摔倒在地。纪行手按鹭影,走到那女人跟前,睥睨着她。
女人也看着纪行,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只是眼睛在这夜里还是很亮,“多谢。”
纪行摇摇头,满身酒气,“不谢。你搞成这样,犯什么事了?”
女人知道有很多人在追杀自己,此时自己重伤,逃也逃不出去,已无幸理,“我去杀一个人,没得手。”
纪行闭上眼,懒散地点点头。这种活计他当年也做过,随便找一间酒肆踩点,等到时机成熟再出手。只是当年带着他干这事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纪行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此事大概是个什么流程。他轻声道,“那人位高权重?”
女人声音也很轻柔,“他是丞相。”
纪行哦了一声,“那的确不好杀。你什么身份,竟然灯下黑没被人当场打死。”
女人神色黯淡,拿出一物,“我是芃达长公主。说起来好笑,芃达已经被灭国了。这是国印,等我死了,你把它随便扔个地方就行。”
纪行摇摇头,“什么意思?”
女人道,“弃国印是万死不恕的大罪,可复国无望,报仇无望,这国印放在别人身上,就算是我托付给他人吧。”
纪行道,“活着就行。这东西不错,你留在身上还能帮你屏蔽天机。要是交给我,你信不信不到一刻就有人能找上你。”
女人道,“我活不过今晚。”
纪行笑笑,“你说你说不过今晚,那为什么还要去杀人?你要知道,南临不派兵增援七十二路诸侯国,可不只是南临宰相一句话的事。十八户中人,还有那七圣地,哪个不是各有打算?”
女人粲然一笑,“先杀能杀的。”
纪行点点头,“是,先杀能杀的,杀不了就跑。”
突然纪行发现了什么怪异之处,“你脸上有面具?”
女人心头一惊,没想到这都被人看出来了,“是。”
纪行道,“把面具脱了,随便找个地方嫁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是挺好。你身上有那什么国印,这宝贝能保你一生了。”
女人十分虚弱地笑了笑,“怕是不行了。”
随后她突然软了下去,摔在地上。纪行瞧了一眼,原来是失血过多,虽然血止住了,但一整天水米未进,她应该是撑不住了。
纪行这次大方了许多,伸手虚按,女人的一只手便抬起来。她掌心朝天,纪行覆掌对地,一股真灵便被纪行强行打入她体内。随后纪行减弱了真灵的灌输,改成了不伤人根基的灌顶。
女人渐渐醒了。她是个有见识的。灌顶的方法有很多种,但不论哪种方法,都会对灌顶之人造成极大的麻烦。相对来说,被灌顶的人无非